纪晓岚的草堂被莫愁小月两个女孩打理得很温馨,红炉温酒,几碟小菜,乾隆突然间觉得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纪晓岚和珅也是乖觉,只谈风月,一来二去,乾隆的脸色渐渐和缓了下来,脸上也露出点笑意,与两人连上了句。
大约坐了一个时辰,吴书来却急急赶来,说是和亲王和六阿哥有要事陈奏,听得乾隆脸色一下变得不好,他这个弟弟虽然不着调,却从来不撞枪口,永瑢更是个稳重的,看来是真的有事了。猛地立起大步往宫里去了,吴书来自然赶紧跟上。
在场的其他四人是半句话不敢多说,直到乾隆的身影彻底没了,和珅才白了纪晓岚一眼,甩袖子走了,仿佛多呆一刻就晦气似的
“什么人啊!”纪晓岚倒没什么,小月第一个呛声了,冲和珅的背影大骂道,“吃咱们的用咱们,临了还这样!”
“好了好了,小月。”莫愁等小月骂够了,才拉她回来。却见纪晓岚直勾勾地盯着她们两个。
“先生,怎么了?”莫愁本就觉得今儿气氛不对,不由得担忧道,连小月的脸上也带了焦色。
“哎!”纪晓岚长叹一声,又抽上几口烟,突然没头没尾地说道,“莫愁、小月,你们放心,先生到时候一定不会给你们乱找人家。”
“先生!”小月顿时恼羞成怒了,打了下纪晓岚的肩膀,只是她错估了自己的力道,要不是莫愁机灵,纪晓岚就被打趴下了。
“先生,你没事吧?”莫愁也顾不得害羞了,担心地确认,小月也躲在莫愁身后偷偷地看着。
“好了,先生我没那么娇弱。”纪晓岚一面揉着肩膀一面说道。
“我给先生拿点跌打药酒吧。”莫愁还是不放心,小月眼看着就要冲出去了。
“不用了,我去书房看会书。”纪晓岚摇摇头,抽了几口大烟,又满腹心事地看了她们几眼,晃悠悠地走了。他现在有点明白皇上的心情了。
“阿姐,先生怎么了,连皇上都怪怪的?”小月挠挠头,看向莫愁。
莫愁本就是玲珑心,刚才隐隐绰绰地听乾隆骂硕亲王府,联想到前几日在街市上看到额驸富察皓祯搂着个明显不是兰馨公主的女子逛街,心里明白了七八分,但对着小月扑扇的大眼睛,却又不忍说了,只抚着她的头说:“总之自古女儿薄命啊。”复又想起自己已经去了未婚夫,不由得滴下几滴泪来。
小月虽然性子活泼,但还是很体贴的,见状,也不说话了,只紧紧靠着莫愁。
急急赶回宫的乾隆,在养心殿见了同样满脸不渝的和亲王和永瑢。
“又出什么事了?”一个儿子一个弟弟,乾隆也没那么多讲究,开门见山就问了。
和亲王和永瑢互看一眼,最后还是和亲王上前一步不得不将话挑明了:“皇上,那白吟霜说她才是硕亲王府的四格格,富察皓祯是假贝勒。”
“老五,你莫不是真的昏了头!”乾隆闻言一惊,随即朝和亲王怒吼道。
“奴才也希望是昏了头了,不然兰馨可怜了。”和亲王委屈地嘀咕道。
“皇阿玛,这确是白吟霜亲口说的,有襁褓以及梅花烙为证,那硕亲王福晋及她心腹嬷嬷也承认了。”永瑢忙上前附和道。
乾隆不可置信地瞪圆了眼睛,拿起案上的那盏茶一口喝了,才颓然地倒在龙椅上:“究竟怎么回事?”
和亲王这回是不敢冒头了,只拿眼看着永瑢,永瑢无法,只得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
原来这白吟霜当日白老爹死了搭上富察皓祯只以为从此终身有靠,女儿家谁不想与情郎做个正头夫妻。她到底从小见识有限,被富察皓祯一车一车的甜言蜜语说了只信以为真,又见小寇子等人对富察皓祯毕恭毕敬,他又是那般年少英俊的样子,便以为自己着实命好能做个官太太。谁知富察皓祯只敢将她安置在外边,她就算什么都不懂,也知道夫妻是要大红喜服拜过高堂的。但她被富察皓祯如此安置了已经没什么退路了,只能加倍小意温柔,否则她一失了节的女子还有什么活路。
硕亲王福晋找上门来,她虽怕却又有点期待,豁出去演了一场戏,也被她进了硕亲王府。只是进了王府她才知道好多事情与自己想象的差好远。原来王府的贝勒不可能明媒正娶她这个汉人平民的,原来她那位情意绵绵的情郎还在公主额驸选拨中大出风头,原来她只能做一个在公主额驸面前战战兢兢的通房,甚至连个二房都混不上。
那时候白吟霜的心恨极了,她恨即将入门的公主,更恨那个哄了她的富察皓祯。若不是他,她至少还可清清白白地嫁人,现在却是连见光都不能。只是她一弱女子,又能如何,只日日煎熬着。可那福晋也不知怎么了,对她越来越好,连富察皓祯都越过了。白吟霜这么多年与白老爹卖唱为生岂是真的单纯,越想越觉得不对。她便开始偷偷关注福晋和她的心腹秦嬷嬷。也是老天爷似乎要戳穿这一切,福晋对她并不防备,一次与秦嬷嬷暗地里感慨起当年狸猫换太子的话语被白吟霜听个正着。
白吟霜不可置信地摸着自己身上梅花妆的胎记,只想骗自己不是真的,可这世上又哪来这么巧的事。挣扎了几天白吟霜便有意在福晋面前露了自己身上的胎记,果然之后福晋对她更好,甚至立即宣布她是富察皓祯的二房,那时候公主都还没进门呢。
白吟霜自此彻底确认了,她真的是那个可怜的被换出去的王府四格格。心中不仅对富察皓祯添上一层恨,也恨上了福晋。原来自己孜孜不倦不顾廉耻追求的本该是自己的,那个背信弃义的男人却理所当然地占了自己的一切,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施舍样子。她看过福晋前面生的三个女儿回府的盛况,一个个都是那么富贵端庄,只有她偏偏还要躲在自己的家中做一个隐形人!
凭什么!白吟霜一时间充满了滔天恨意,凭什么她要从小跟着养父母吃糠咽菜,凭什么她要看人眼色到处卖唱谋生,凭什么她要牺牲了自己才能看得见这满园花团锦绣!但她又听着福晋当日说什么位子不保,心里还是存了点希望,便暗地里打听,谁知大多数人都说即使嫡福晋没生孩子也不大可能会有事,顶多不受看重罢了,实在不行还能抱养侧福晋生的孩子。
这一刻,白吟霜的恨意达到了顶点,说什么苦衷,原来不过要舍了自己换她的荣华富贵。于是白吟霜越看福晋那张慈母脸越觉得恶心,如今却想补偿了,不过是想让自己心里好过罢了,而且有上杆子让女儿做人小妾的亲娘吗!白吟霜冷笑着看着王府众人,反正唯一真心对她好的养父母已经走了,她什么都无所谓了,既然她得不了好,谁都别想好过。
于是在兰馨过门之后,白吟霜便变着法子地挑拨富察皓祯以及福晋与公主的关系,又假装怀孕又假装小产将硕亲王府搞得乌烟瘴气,心里方才好过一点。
这兰馨公主也真让人看不起,她要有她的好命,早就踩着富察皓祯这种男人一辈子抬不起头来了,却偏偏被整个王府的人弄得生不如死,看着这一切白吟霜别提多解气。
她以为她的日子就这么过去了,谁知皇帝来了,又被关进了牢里。她本就玲珑心肠,从常理想想,老丈人也不可能真杀了女婿和亲家,唯一要被牺牲的就是她这个狐狸精了吧。而富察皓祯个没用的一定救不了她,他还要公主救呢,硕亲王福晋能抛弃她一次就能抛弃她第二次,硕亲王是真的恨不得她死。
白吟霜心一横,在打碎自己最后一点希望后,干脆就将整个事情和盘托出。已经用她的人生成全了他们一次荣华富贵,没理由再用她的命再成全他们一次吧。
永瑢将故事讲完了,又偷眼看了看紧紧捏着茶盏的乾隆,赶紧又说道:“皇阿玛,儿子本来也不信,但那白吟霜说得头头是道,便查了下去,谁知竟是真的了。”
“啪”地一声,乾隆把手里的茶盏生生捏碎,手红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