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续这两日,九少爷脾气不好,极易怒,总给温娇脸色看。温娇除了知道他旧事重提,许是对自己因关心唐复而在南书房里频频走神有不满,也想不清楚还犯了何错,只得处处小心服侍。
那晚夜已深了,温娇回到外院,就见一胖一壮两个身影在水井边干坐着。
温娇上前问:“复哥哥,寿哥哥,是你们吗?”
唐寿恹恹答:“乔儿。”
“你们深更半夜的,在聊甚么?”
唐寿拄着腮帮子,重重一叹:“唉”
温娇又看向唐复,月光里头,他锁着眉,带伤的嘴唇抿直,让温娇陡然担心起来:“到底怎的了?”
唐复毕竟年岁不大,未把伤放在心上,第二日便回了药材铺,哪知二奶奶一早派了人来要唐复赔付一车桑寄生的钱。
大奶奶不在,徐师傅刚好去谈生意,唐复左右思量,不想惊动掌柜的,就先答应下来。
温娇一听,惊愕得拔高了嗓子:“什么?五十两!一车桑寄生要这么多银两!这……复哥哥你怎就答应了呢!”
唐复未抬头,也不出声。
唐寿道:“不能全怪复儿,是二奶奶诚心刁难,若是复儿当时不应下来,他们便要去找嬷嬷和徐师傅。”
温娇心中大不快,不甘道:“那正好!就让徐师傅找陈管事,当真查起来,他们城北药材铺也自身难保!”
唐复终于开口:“乔儿,事情不是这样简单,二奶奶和四少爷毕竟是主子,我不过区区下人,恐怕此事还未查起,我已自身难保。”
唐寿应道:“是啊。徐师傅器重复儿,倒还好说,就是嬷嬷巴不得他摊上事,好让他被赶出府里呢。”
唐复道:“乔儿……这件事与你无关,你回房歇息罢。”
温娇颇男子气概地拍胸口:“那怎么行?你们的事就是温乔的事,我哪能袖手旁观!”
唐复站起身,握了握她的肩膀,看着她,眼里泛起淡淡的水雾,不能言语。
唐寿倒是豪爽,胖胖的身子堵着月光,把他俩往怀里一揽:“咱们仨是好兄弟嘛!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往后,谁都不可再说那样的话!”
温娇想笑,却被唐寿弄得身子快站不稳,痛呼:“哎呀寿儿,放开手啊,我胳臂好疼。”
唐寿拍她后背:“温乔儿,你幸好是在南书房,不然,就你这身板,到哪个院儿都是挨欺负的,哈哈哈。”忽然,唐寿眼睛一亮,道:“对了,九少爷那边……复儿说那天幸好九少爷出手相救,若是咱仨再去求他……”
温娇坐到井边,小脸微苦:“九少爷……这两日脾气不大好,要不,咱还是先想别的辙吧……”
唐复上下看她,紧张道:“可是因为我,九少爷罚你了?”
温娇看向别处:“你别多心,不关你的事。咱不说九少爷了,还是思量一下如何将五十两凑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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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晚,三人并没想出个办法来,一看天快亮,便各自回房了。
温娇白天还在苦思冥想,但万万没想到再回到外院西厢时,会看见唐复和唐寿都已浑身伤痕累累,而许嬷嬷还在房里撕着嗓子吼他俩。
许嬷嬷瞧温娇进了屋,转身欲走,在她身边哼道:“成天到晚的惹麻烦!倘若死了也好,一个个的,倒是命硬!”
温娇坐在炕边,一边给唐复和唐寿上药、包扎伤口,一边气道:“你俩这是去跟强盗拼命了吗?!”
身边一个小厮笑道:“唉呀,赌坊里的强盗可凶着呢,不过有人自不量力送上门去挨揍,也没辙,哈哈!”
唐寿拿药罐子丢他:“大下巴唐秦,掏你的粪去罢,少在这儿多嘴!乔儿,别听他胡说!”
温娇咬着嘴唇,气得脸都红了,来回看他俩:“赌坊?你们……竟然去赌坊!”
“乔儿,你别生气。我和复儿哪有钱赌?是赌坊里有人出银子押宝打擂,我俩想不出辄,就上去比划下,没想到挨了半个时辰的打。”唐寿的展开胖手,里面有两颗银锭,挤了挤青紫的眼角,恹恹道,“才赚了二两。”
温娇见他俩鼻青脸肿,腿和手臂也伤得不成样子,心生愧疚,她一没本事,二没体格,什么忙都帮不了,一急,鼻子酸楚,要哭了。
唐复低声道:“乔儿……你别忧心,只是小伤。”
温娇抹眼角,抽泣道:“还小伤?前儿个你都伤过一回了,当真要被打死才甘心?”
唐寿虽知道温娇爱哭鼻子,也没想到她竟这样伤心,道:“大不了……明儿个不去了,再想别的法子。乔儿,不要哭了。”
温娇忽而起身,擦干眼泪,把手里的药膏和药粉子都扔在炕上:“你俩甭再折腾!我有办法!”
唐复心中不安,问:“你要去求九少爷?不行!他若找你茬、为难你,你让我心中怎过意得去?”
“不是……”温娇摇脑袋,跺脚道,“总之……你们俩别管了,到时候银子就好。”
她说完,便匆匆跑回南书房。她是趁唐君意去唐三少爷唐君铭院里走动时偷溜出来的,明日上午唐老夫人和唐老爷、大奶奶就要从孝灵山归来,到时馥雅苑里重又人来人往,她便不好下手,要趁今晚动手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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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君意听说三哥马房里近日弄了匹汗血宝马,欲来见识一番。
唐君铭是个爱马之人,何况如此珍稀的马匹,更是宠顺有加,不仅喂食上等的昂贵饲料,还亲手为其梳毛打理。
唐君意换了行头,跟随唐君铭将马牵出马房。
汗血马体型高大,枣红色的毛发在日头底下十分鲜亮,跑动起来姿态优美,步伐轻巧,威风凛凛,热情奔放,可到了唐君铭手底下却是异常乖顺,颇具灵性。唐君意原只在书中读过汗血马,还未曾亲眼见过,如今看来,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好马。
唐君意翻身下马,将缰绳递还给唐君铭,夸赞了一番。
唐君铭笑道:“未到宽阔的地方跑一跑,还不能体会‘赤焰’可载你行于风中之感,近日金行事务繁忙,若不然,你我两兄弟便可到郊外策马扬鞭,痛快驰骋一番。”
唐君意拍拍“赤焰”的脖子,道:“三哥不必着忙。金行的生意要紧,九儿今儿就是来溜达溜达,瞧眼这西域番国的宝贝。”
唐君铭让唐庆领了“赤焰”回马房,两人则到东一侧石头砌筑的凉亭里歇息。亭子背阴,微风拂过,凉爽得紧,有两三个丫头在石桌上已备好了梅酒和小菜。
唐君铭抬手微抿一口,瞧着唐君意的神色一会儿,浅笑道:“九儿今年要参加秋闱,当在南书房里温习,怎有工夫出来闲逛,且……看起来似乎心不在焉?”
唐君意打开折扇,不自在扇了扇:“心不在焉?三哥许是看错了罢。”
唐君铭笑着摇头,让身边丫头续杯。
那丫头身姿娉婷,长相标志,头顶扎着双螺髻,上面别着两颗粉白色珠花,摇摇闪闪,挺好看的,唐君意瞅着她发髻,一时出神,心想,若是等温乔也到了及笄之时,戴上他的那白玉簪,定是更好看一些。
一声轻咳,唤回了唐君意的心神,只听唐君铭道:“你年岁也不小了,明年便是你弱冠之年,可有哪家姑娘另你心仪?”
唐君意一脸无趣:“还未。九儿如今只想读书,考个功名,也好给祖奶奶、爹爹、娘亲个交代,别个……没兴趣。”
唐君铭揶揄:“难道是三哥记错了?你八九岁之前,可是对任何事都有兴致,唯独读书习字时打不起精神。不过,自那个小书童进了南书房,你倒是用功上了。”唐君铭在院落里瞅了一圈,道,“对了,今儿怎没见你带小书童过来?叫甚么名儿来的?”
“温乔儿。”唐君意不禁拉了脸,声音透着不快,“她犯了错,正在南书房槐树底下罚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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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娇自是没好好的罚站,在九少爷从三少爷院里回来时,她的脚步刚站稳。
唐君意在她面前停了脚,见她眼睛红红,还以为她是因为受了自己的欺负才哭,道:“也没罚你做甚么,不过是站了一会儿,还在树荫底下,哭甚?”
温娇眼睛滴溜转,没吱声。
唐君意火气微消:“罢了,小小事就哭,本少爷也非那爱计较之人,今后你要记着,在唐府里,本少爷对你最是好……不许哭了,跟本少爷回房去罢。”
“九少爷……”
温娇好一番纠结,弱声叫了他一下。
唐君意心中便顿然化得一片柔软,回头轻声道:“做何?”
温娇低头,抓着布衫一脚:“对、对不住……”
“无缘无故,有甚么对不住?”
温娇的嘴巴当时抿得极严实,但到了第二日,唐老夫人一行人已回到唐府,唐君意被唤到父母院中,他才霍然明白,温娇昨个傍晚为何吞吞吐吐。
那块他俩儿时在馥雅苑里埋起的玉牌,竟辗转到了唐老爷手里,而唐老爷身边,除了大奶奶,还坐着二奶奶和唐言康。
唐老爷将玉牌拍到桌上,大喝道:“九儿,这白玲珑玉牌怎会落到典当行?你……你当真忘记这是皇上当年钦赐给爹的玉牌,爹疼你宠你,将它作为你四岁生辰礼物送与你,你居然……你这是大逆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