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文长公主被抬到了钟妃的暖春殿里,落儿和朱琮到的时候,太医刚诊治完。
“长公主的伤?”钟妃关切地问。
太医显得有些犹豫:“只是外伤,待臣配上一些药膏,敷上几日就好,不会留疤……”
“长公主几时能醒?”朱琮问道。
太医惶恐低头:“可能是受了惊吓,说不准……”
落儿往床上瞄了一眼。
你要问一个装晕的人几时能醒,这不是为难人吗?
“我也通些医术,不如让我来试试吧!”落儿自告奋勇地说。
朱琮点头,宠溺含笑。
落儿往床边一坐,随手在遗文长公主身上点了两下,她便惊呼一声,睁眼坐了起来。
落儿点的都是痛感极强的穴位,遗文长公主用尽了全身的克制力才让自己叫得不是那么大声,连做好几个深呼吸,仍是觉得酸痛不已,一时没控制住,惊怒交加地看着落儿。
落儿起身退后数步,才转身含笑看向朱琮:“陛下要叫这么多人看着我吗?”
朱琮挥了挥手,太医和宫人们都低头退下,又看向钟妃,钟妃也柔顺安静地离开了,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你想做什么?”遗文长公主看人都走了,不由得警惕地看着落儿。
朱琮皱了皱眉,替落儿解释道:“落儿是特意来向你赔罪的!”
这种鬼话也只有你会信吧!遗文长公主咬紧了嘴唇才没让这不敬的话语脱口而出。
“臣妹如何敢当!”朱琮的话反而让遗文长公主眼中敌意更甚。
“敢不敢当有什么要紧?”落儿笑着说,“只要别人知道我来向长公主赔罪就行了,外人也就知道长公主是清白的了……”
落儿款步走回床边,侧身坐下,笑靥如花地看着遗文长公主,柔声道:“至于绿衣玉娘还是红衣玉娘,还不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遗文长公主摸不透她的意思,但直觉地感觉到危险,低声质问:“与你何干?”
落儿用手背在她脸上轻轻一拂,看她骇然避过,不禁嫣然一笑,低声轻语:“怎么会无关呢?我是真心来赔罪的,毕竟这件事我还要感谢你呢!”
“你费尽心思害死了文娘子,可又能怎样呢?你一个三十多岁的孀居妇人,难道还想染指阿琴?”
从落儿口中说出的那个亲昵的称呼,令遗文长公主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不可能……”
“为何不可能?”秋水潋滟,明媚无双。
“阿琴不爱我,难道会爱你?”含笑凝睇时,连轻蔑之色都带着魅惑之意。
“我还要多谢你除去了文娘子——”附耳,絮絮,“阿琴亲口对我说,他心仪我……”
朱琮皱着眉看着那两个女子声音越来越低,正要走近一些,忽然间,遗文长公主如同疯癫了一般,凄厉地喊了一声,扑向了落儿,落儿猝不及防地被扑倒在地。
朱琮还来不及出声喝止,就见遗文长公主一双手紧紧地掐住了落儿的脖子,面目狰狞,似要致她于死地。
“住手!”朱琮怒喝一声,箭步上前,用力拉开了遗文长公主,往地上一甩。
忽然之间,不知怎的,腰间的佩剑蓦然出现在手中,仿佛自己生了知觉一般,朝着遗文长公主刺了过去,朱琮觉得,就是他自己在控制,也不能将剑运得那样快,那样精准利落地刺入遗文长公主的心口,让她只来得及喊出一声,甚至没来得及收回那一声的气,一口气,就那样断了,不上不下。
钟妃及宫人闻声闯入时,便看到朱琮手持天子佩剑指着遗文长公主的情形,剑尖犹在滴血,遗文长公主已经没了气,还有一人撑坐在地上,脸朝内侧着,看不清神情。
一时静寂无声。
深深吸了一口气——
“滚出去!”朱琮怒吼道。
殿门重新关好的一刹那,天子之剑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再定时,已经换了个方向,杀气腾腾地指着落儿。
天子之怒,果然有些吓人啊……
落儿抬起头,抿嘴一笑,若无其事地捏住剑尖,从自己的眼前转开,毕竟这样很遮挡视线。
“你竟然利用朕!”朱琮脸上阴云密布,雷霆将至。
落儿轻快地站起身,微微一笑:“是,我利用了陛下,遗文长公主的命,我是一定要的!”
她说得这样坦白,朱琮的怒火反而冷却了下来,缓缓地收回了剑。
“为了文昭?”
“为了玉琴公子!”
一听玉琴公子的名字,朱琮眼睛微眯,杀气再露。
落儿失笑。
“陛下想必也知道玉琴公子的事了,玉琴公子之所以被玉氏除名,是因为他做了一件为人不齿的不义之事,而这件事,是我逼他做的!”落儿轻声一叹,“玉琴公子澹然不羁,惟有文娘子之死是他此生憾事,我害得他声名狼藉,无家可归,便想为他将文娘子的仇报了!”
听她这么说,朱琮的脸色渐渐好转。
“我做这件事,确实利用了陛下对我的信任和疼爱,陛下怎样惩罚,我都不会有怨言!”
说着这样大义凛然的话时,能不能不用这样柔软无辜的语气?
朱琮双眸微眯,丢下剑,走到落儿面前,捏住她的下巴,勾唇笑道:“那就罚你留在宫里……”
落儿眨了眨眼,笑道:“忘了告诉陛下,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谁?朕杀了他!”怒气一上头,手上就多了几分力道。
落儿无奈地拍掉他的手:“别闹!”
朱琮瞪着她看了许久,终于长叹一声,将她揽入怀中,闷闷地说:“落儿,我真是喜欢你……”
落儿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
遗文长公主涉嫌毒害文昭娘子,畏罪自杀,庆隆帝为此深感自责。
所以也没心情留落儿一起晚膳了。
落儿回王府的时候,消息还没来得及传回来。
朱琅见她回来得早,十分意外,一边让人为落儿准备晚膳,一边打量着她:“出了什么事——这怎么回事!”朱琅震怒地盯着落儿的脖子,手上拿着刚刚扯下的丝帕。
离宫的时候,钟妃特意寻了一条丝帕替她系上,好遮掩脖子上的手印。
落儿摸了摸脖子,笑道:“是遗文长公主掐的!”拉住气冲冲要往外走的朱琅,“我刚把她杀了,陛下正生我的气呢!”
朱琅也就一时脑热,被她一阻,也反应过来了:“你故意的?”遗文长公主怎么可能掐到落儿的脖子!
落儿点头。
朱琅一怔:“为了文娘子之死?”平时没见她那么正义啊?
落儿只好把对朱琮说过的话再说了一遍,末了,有些不安地问:“你不会怪我吧?”
朱琅还沉浸在对整个事件的震惊中,听落儿问得那样怯怯,下意识地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随即摇了摇头:“你也太任意妄为了,陛下是个好性子,才没跟你计较——”见落儿神色古怪,想了想,才明白她的担忧,笑道,“你以为我的出身,遗文长公主能对我多亲近,整个皇室宗族里,也只有陛下待我好!”
落儿点点头,保证道:“他待你这样好,我以后不惹他生气了!”
朱琅莞尔一笑。
“对了——”落儿说,“我要出西海,帮我弄艘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