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历二十一年初,姚帝亲自出使大元,以结秦晋之好为意,求娶元帝养女永和,故而元帝大赦天下,减刑法,轻徭役,一时间为众人所津津乐道,众人皆知怀阳是元帝最爱的女儿,和亲一事本来已是板上钉钉,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永和。
“形势所迫,还有两年多——”
祁皓望着沉静而深思的宋嘉言叹喟着开口:“还望公子分得清轻重缓急。”
宋嘉言似乎想起来那年尚且年幼,杨廷煊向他提起姐姐时的神采飞扬的样子,他当时也只说了句轻重缓急,却将她带入这样一个一个的漩涡与险境。
他温和的眉眼里似乎含着云淡风轻般的怅然与一丝丝的惋惜:“殿下说笑了。”
祁皓面上突然有了意外的神色,觑着少年干净而沉着的眉眼,难道之前都是自己意会错了不成?
宋嘉言轻轻笑着,将沉静的眸子隐在睫毛下:“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姚帝用意,还有是谁将姚帝掳去又是怎样安然回来。”他顿了顿,将手指一如当初般轻轻碰了碰麻木的膝盖:“幼禾那边我自有安排。”
他说这句话时,远处风如呼啸般而起,卷落一树繁花。
杨幼禾静静跪在地上,面前的怀阳与她对坐着,似乎是极为怜惜般的哀淡神色,复又恢复了默然的样子。
“竟是这样的结果。”她缓缓开口:“你也未曾料到罢。”
杨幼禾见怀阳递过来一杯热茶,轻轻接到手中,带着恍然的笑意:“这不是最好的结果么?难道公主不觉得奴婢是有意为之?”
怀阳蹙眉,复又轻轻摇头:“谁都会这样做,你不会。”
她顿了顿,踌躇着开口:“你向来最重情义,若我所料非差,你心中恐怕早有了托付终生的人选。”
杨幼禾垂了眸子笑的灿然:“殿下太过抬举奴婢,大姚国的皇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殿下又怎知奴婢不会不择手段的得到呢?”
怀阳哑然般看着她,苦笑着摇头:“你何必这样说自己,你不过是让我好受些罢了。”
杨幼禾微微偏头,望着院子外疏落的树叶抿唇而笑。
“不过才刚刚开始,此时就说这些未免言之过早。”
怀阳怔然般望着眼前这个眉眼清和从容的女子,仿佛从她身上看到了几乎不可能看到的坚定与冷静,几乎要将所有还触及在躯体上的冰雪隔绝在外,所有的坎坷挣扎半分也影响不到她。
“皇后娘娘到——”
怀阳极为清浅的蹙眉,闻言看了看跪在面前丝毫不为动容的女子,沉吟道:“母后极盼着我能嫁去大姚。”
她说完这句话后,缓缓起身,杨幼禾跟着她站起来时,就望见了缓步而来的皇后,一双眼里俱是质问与疑惑,看见她时,微微眯起眼睛。
“怀阳,你下去吧。”她语气极为的温和,却也淡漠。
怀阳觑了眼两人,微微抿唇嗤笑一声:“母后别忘了,她现在是父皇钦定的郡主。”
皇后闻言,依旧极为和善而带着刻意的疼惜笑意:“母后知道,不会为难她,你放心吧。”
怀阳似乎是极为熟悉皇后的态度,她向来并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改变自己,除了瞬。但这次她却难得表现出对杨幼禾极大的关心,闻言只是轻哦了一声,带着几许讽刺般的笑意:“母后也曾说过,不会为难他。”
怀阳口中的他,定是瞬无疑了。
皇后似乎也没想到怀阳此时为难她,眼里有了些惊惶的神色,片刻却又轻轻般笑的不以为意:“以后不会了。”
怀阳被她的态度瞬间激怒,白皙的脸微微露出怒意的绯红,她隐忍而倔强的望着自己的母亲,同皇后清和而又温柔的笑眼形成鲜明对比,却终于是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皇后淡淡望着怀阳远去的背影,极轻且淡的叹息一声,一双柔和的眸子映在了杨幼禾的脸上,开口时依旧波澜不惊:“永和郡主,当真叫本宫意外。”
杨幼禾冲她福身行礼,语气里含着同她一样的笑意:“皇后娘娘对殿下,也当真让人揣测。”
“怪不得静沅和太子都赏识你。”她顿了顿,复又走进几步细细打量她的眉眼:“有时候,我真的会觉得你比怀阳更适合嫁到大姚。”
她兀自笑的明媚,眼角的沧桑因为面部表情的变化而更明晰了一些,厚重的脂粉在这样的笑容下显得有些阴森:“也许一开始,就应该把赌注压到你的身上,那么我和怀阳也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娘娘真的在意吗?”杨幼禾蓦然打断她的话,毫不畏惧的将她盯住:“娘娘真的在意怀阳的想法和感情吗?亦或者,娘娘更在意太子一些?”
“太子非我亲生,你又何必如此发问?”皇后蹙眉,睫毛轻颤:“怀阳才是我和殿下最疼爱的女儿。”
杨幼禾抿唇,似乎没有任何反驳的话来应对她,只是一双眸子更加清亮。
“你与宋嘉言的事,我很早就知道了。”皇后带着晃眼的笑意,眸子下面藏着让人看不分明的幽深:“他是太子的谋士,身家性命终究掌控在我的手中。”
“如今你是姚帝亲自点名求娶的人,就算是曹贵妃也不能耐你何,你放心,我和太子会保你平安,直到三年之期结束,在这期间,希望你能发挥自己最大的作用——届时,一切都会尘埃落定。”
“你暂时不要同家里接触,这世上,想要你命的可不止一个。”皇后笑着将她绾起的发髻极为亲昵的拍了拍,伏身凑到她耳边开口:“还有缱罗的事,我希望你能重视起来,四皇子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人,若是她借元帝之手将我们的计划打乱,即便太子不会做什么,我也不能保证你家里的人会不会出事。”
杨幼禾低垂的睫毛闻言浅浅颤动,笑着回应:“娘娘和我大姐姐真是相像。”
“对我的期望还真是大了些。”
她苍白的面容上终而泛起了淡淡的讥讽之色:“当真叫我受宠若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