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面色皆是一变,这样的话,在大庭广众下喧嚷出来,无非是自寻死路。
不知道是谁这样不顾自己性命?
杨幼禾趴在窗子上往下看去,就见着一个约摸二十来岁的男子,发髻微散,面色涨红,极为不修边幅,手中还捏着一个已空的酒瓶。
男子抬手仰头将酒瓶往嘴里灌去,见瓶中无酒,愈发恼怒,冷笑着对微观众人破口大骂:“都是些乌合之众,出了事知会往后躲,没有一个人敢说个不字,这样的臣民,这样的国家,我要它作何?”
杨幼禾一边听,一边暗暗心惊,无论这个人是谁,注定不会善了了,从他语气中的不满与愤慨中可以推测是一个壮志未酬,郁郁不得志的敢为之士,如今却觉得鲁莽率性了一些。她微微摇头,有些担忧般的看向宋嘉言,便听他沉吟着开口:“是蔚家无央。”
杨幼禾乍闻这个名字,难免一惊。
蔚家功勋作为,她尚且知道大概。
蔚家是太祖皇帝打江山时的骁勇猛骑,西边城池二十余座,便是蔚家人用血路铺出来的铜墙铁壁,一时风光无限,众人皆以为蔚家自此可以随这盛世而永保荣耀与地位,可是,古往今来帝王皆有个通病,忌惮功臣功高盖主,难免有一日江山不稳。
蔚家之人也并非泛泛之辈,自然看得出皇帝的意思,一时间辞官高老,携着蔚家众小辈夹着尾巴做人,退隐山林,太祖皇帝见他识趣,赠其“槛外闲家”的封号,其意不言而明,却也再未多加为难,直到元帝时元帝才想起这号人物来。
本想着骁勇善战的血统尚且不会流失,派人找寻时,却发觉蔚家人已散尽,就剩下一个整日里只会喝酒侍田的旁系子孙,便是蔚无央了。
元帝自然未将他放在心上。
杨幼禾眸子一沉,若说这样功臣的后代,如今若是折了,未免太过于造化弄人。
隐隐约约见听见了呵斥让路之声,果然还是引来官兵了么?她转眼看向宋嘉言,见他眉眼颇有意趣,便知他心中未免起了惜才怜爱之意,沉着般笑着看向那蔚家后人。
蔚无央本就大醉,看着众人指指点点,愈发恼怒不堪,将酒瓶扔在脚下,所骂之词更是激昂,骂着骂着,见无人理他,便一个踉跄坐在地上,却是微微一晃神,捧着胸口恣意大哭起来。
众人一怔,见他形容疯骇,可见是被酒迷了心智,看笑话的,惋惜的,神色明凑热闹的,都一时被他这样的姿态吓得不能言语。
“都让开,都让开——”眼尖的望见几个官兵模样的人面色不善向着这便走来,想起了他方才疯疯癫癫的言语,怕惹祸上身,早就脚底抹油了。
反应慢的也立刻让出通道来。
那为首的人正是那日检抄杨家的汉子,杨幼禾眸色一冷,手指微微紧缩。
“你这疯子,敢在这里胡言乱语,还不快把他抓起来。”几个人一听,立刻拿了绳子就要往蔚无央身上捆去,谁知本来就要将他牢牢束缚住时,蔚无央眸色一冷,不知怎么身形一晃就从几人的钳制下挣脱出去,那几人还未反应过来,便觉得手中的绳子好像被什么力道牵引着一般,带着他们来来回回的晃动,不明所以绕了几个圈,那力道猛然一紧,绳子便从手里脱离出去。
待他们反应过来时,绳子不知怎么就捆到了自己身上,四五个人几乎被这样的力道禁锢的无法动弹,有人镇定下来,立刻就看到了绳子的一头牵在那疯癫男子手中,偏偏他还一副半醉不醒的疯骇形容。
杨幼禾几乎没有看清这其中的变故,立刻就被蔚无央的手段吓了一跳。
果然,蔚家后人,实在不可小觑。
“当众打府衙之人,罪加一等!”那为首之人见惯了风浪,虽然惊骇,却立刻镇定下来,沉吟间已知他无法将这个男子带回交差,立刻望着四周将走未走的闲人开口:“此人辱骂当今圣上,其心可诛,谁要是能将他擒住,尚书大人必有重赏。”
杨幼禾心中一惊,果然此人也是胸有城府之人,当年之事少不得要从他口中问出一二,她也只是略略一想,便见着四下虽是骚动,却并没有人敢出手的。
她沉吟一番,转身看向身后的少年,那少年见状,立刻飞身从窗子翻身下去。
和宋嘉言对视一眼,两人立刻向楼下走去,才出来时,便见蔚无央瞪着眼要从灵鹫的制服下挣脱出来,他正酒浓,越急就越失分寸,一时气恼羞愤,却偏偏被少年用棉布堵了嘴,只是依稀间发出沉闷的嗯哼声。
为首之人见状大喜,立刻解了手下人身上的身子,要合力向着蔚无央身上套去。
“且慢——”
乍闻有人出声制止,他回头时便见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女子,正皱眉看着自己。
这女子真是胆大,抛头露面已是让人猜疑了,姜然还敢管官府之事,因此出声便有些不善:“你是何人,为何要制止我等办事?”
杨幼禾微微垂眸,将眼里的疑问和不善压了下去,一切还不急。
“这位官爷,是我弟弟擒住了此人。”她抬眼笑着看了眼灵鹫又道:“不知官爷方才说的可还作数?”
原来是个贪财之人,他眼里露出来几分不屑,语气更加暴躁起来:“还能赖了你们不成?”
那女子却摇摇头,转身笑着望向身后的男子,语气里满是娇嗔:“表哥,这位官爷好凶,莫不会翻脸不认人吧?”
那男子仿若极为吃惊,立即捂着胸口轻咳几声,神色迟疑,犹豫般开口:“不会吧,这么多人作证呢,我还要这些银子治心疾呢。”
杨幼禾暗自发笑,闻言轻轻点了点头,望着那十几岁的少年道:“既如此,灵鹫你将他擒上马车,我们随你同去见官老爷罢。”
却又转头笑着看向那首领,垂了头有些羞嚇:“官爷请引路,他在马车上,必然跑不掉的。”
为首之人见她言辞恳切,那唤做表哥的人又是个病秧子,才迟疑着皱眉,又听她轻声道:“少不了官爷的一份,若是那人酒醒,就麻烦了,我弟弟也不过是个孩子啊。”
稍稍迟疑,便点头允了,这么多人围着马车,料他们也不敢怎么样,
杨幼禾笑着同宋嘉言上了马车,丹寒牵着马车同那几人往官府去时,一路上人便少了起来。
等到马车复又出现在人群密集处的时候,哪里还能看见那群官兵的影子?
只不过靠近府衙的某个小巷里,一溜的躺着五六个没穿外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