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胶东龙口
海滩上,一浪一浪的海水拍打着沙滩,又迅即退了回去,留下一阵阵白色的泡沫。海面上桅帆林立,大大小小、各式各样的船撒满了海面,有渔船、货船、运煤船等。岸边红旗招展,挤满了军队和百姓。
山东的许多部队,要通过海路去往东北。在胶东军区司令员许世有的调度下,分成几路,从几个出海口出发。
赵义雄带领着部队正沿路朝码头走来,路两旁有大量的老百姓组成的送行队伍,不时的把花生、鸡蛋或者一双双军鞋塞到战士们的手中。孩子们唱着歌谣,欢呼雀跃着,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而老人、妇女们则显得有些依依惜别的伤感。
“鬼子投降了,可以过好日子了,可你们又要开拔了。”
“闯关东,路凶险,你们可千万要当心呀!闯关东能回来的不多啊。”
“看看你,净说晦气话。咱的队伍啥事干不成?”
“谢谢老乡们,别送了,我们一定还会回来的!”赵义雄微笑着对百姓们说。他的心里一样的难以割舍,山东的老百姓好啊,在最困难的时候,哪怕自己饿着肚子,也把最好的,仅有的粮食给子弟兵。现在就要离开这些亲人了,最觉得有些愧疚。
想起来的时候还以为是接收装备,同鲁山地区的人民群众真是连个招呼都没有打过,就匆匆走了,真实说不出的后悔。而队伍里的战士们,尤其是那些当地兵,当初,家里人敲锣打鼓送儿、送夫参军,而现在许多人都没有同家人告别。作为军人,死亡随时就在身旁,谁知道是不是还有机会再见。
听说许多部队都有“逃兵”现象,赵义雄也一样担心,同政委、大部分干部一道作战士们的思想工作,命令党员不仅带头,还有“帮扶”任务。虽然鲁山支队来得晚,也吸取的一些经验,采取了措施,但这些士兵,毕竟大多昨天还是乡土观念很重的农民,离开本土去打仗,有些人还是非常不情愿的,各种理由开小差的逃兵也还是有的。
部队陆续登船了。
为了方便,不引起敌人的注意,部队全部换上了便装,只配备了部分轻武器。赵义雄穿了件青布长衫,扮做买卖人,政委和参谋等人扮做帐房、伙计等,大伙互相瞅瞅,免不了互相嘲弄一番。大家上了一艘运货的帆船,如遇到检查,对外则称到大连去贩梨。货舱里全塞满了战士。
一营长绰号“一把手”,是个30岁左右的精壮汉子,人长的很清瘦,早年在枣庄煤矿当过矿工,爱摆弄个*、*的。战斗中炸掉了一支胳膊,因此得了这么个外号。他的性格比团长更火暴,更蛮横,一说话三瞪眼。有时,简直就是天老大、地老二、自己就是老三的感觉。就连他手下的兵也是这样。可“一把手”也有很好的优点,打仗身先士卒,对战士虽打虽骂可也真疼真护。
一营也是这个支队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大部分战士曾是矿工,比较擅长爆破和坑道作业。在装备劣势的条件下,仅这两条就成为克敌制胜的法宝了。
“一把手”带着一部分战士钻进了一艘运煤船,等他安顿好大家,从船舱里探出头打招呼时,脸黑的已经和挖煤的窑工没什么区别了。这也引得周围一阵轰笑。
“开船吧!”赵义雄挺立在船头,向着军区领导和沿岸的百姓们挥手道别,从心底也涌上了一阵酸楚。山东老区的百姓太好了,自己舍不得吃的可以无私的留给部队,自己宁愿慷慨赴死也要保守部队的行踪。他常常觉得,为这样的老百姓去笑傲沙场,无憾一生。
船队渐行远去。
海上起了浪,帆船在海面上下颠簸。战士们抓紧身边一切可以抓的东西。一些战士在帮着摇橹扯帆,更多的战士则扒着船帮,不停的呕吐着。许多战士还是第一次坐船,在起伏颠簸中,被一个个浪头打的浑身湿透,这些在日军炮火下无所畏惧的战士们被大自然折腾的晕头胀脑。
海面上空乌云密布,巨浪拍天,狂风挟着一阵阵暴雨从天而降,整个海面仿佛是一块着了魔法的黑布,颠来倒去的要把所有浮在海面上的所有东西掀入海底。一个浪头从船头跃起,如重锤般落在前甲板上,船身犹如受到重力的撼击,一阵摇晃颤抖。
海风呼啸,大雨如注。
战士们在忍受风浪中接受着风浪的洗礼。在痛苦的煎熬中,隐隐听到一阵雄浑的歌声响起,“铁流两万五千里,坚信着一个坚定的方向,苦斗十年,锻炼成一支不可战胜的力量……”
是《八路军军歌》!这首热血激昂的歌曲霎时唤醒了战士们内心强大的精神动力。
更多的战士们加入到了高歌的行列里。雄浑的歌声穿越过海涛和风雨声,还辽阔而深远的海面上,时隐时现。
……首战平型关美名天下扬,……游击战,敌后方,……钢刀插在敌胸膛……。
赵义雄与身边的战友也共同高歌这曲令他们无比自豪、热血沸腾的歌曲。任由雨水冲刷着他那张铁青的脸。一幕幕与日寇浴血奋战、疆场搏杀的画面如蒙太奇般在眼前闪过,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个倒下的战友们。他仿佛看见一面鲜艳的红旗引导着他一直向前,向前……
雄浑的歌声在阴云低垂的天空下,与暴雨和风浪搏击着,顽强的前进着……
在与风浪的搏击中,船坚定的驶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