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庆里是城中的老街。
老到什么程度呢?
这么说吧,先有街,后有城,最后高楼大厦围街,只留一大一小两个出入口。
所以这里几乎是终日不见阳光的。
但近日来喜庆里添了几盏路灯,亮堂得足以让人看清楚从地面到二楼阳台花盆上的那些青苔,这让留守在这里的人们很高兴,再也不用担心夜归的时候会运气背踩到狗屎了。
这担心也没错,住在这里的人估计是夜不闭户也没盗贼愿意光顾的那一类,翻箱倒柜的太浪费时间了,找得出来的钱还不多,不划算。
常欢喜刚刚从影楼下班回家,这段短短的老街却是让她走的有些步步惊心,生怕会突然遇上一个陌生的或是熟悉的人。
男人,比她老十几岁的,比她小两三岁的,都是让她头皮发麻的对象。
皆因每逢遇上这范围内的男人,甭管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丑的帅的,统统都能让她迈不开腿。
常欢喜走的飞快,但有人走的比她还要快,迎面而来几乎是像风一样的男子,连他的样子都没看清楚,那高瘦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喜庆一巷里头了。
若非常欢喜还能看到那被拖得长长的影子,应该不是她眼花看到的那种,常欢喜都要以为自己是见鬼了。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谁会想到七月初七还有人有心情拍写真呢,还是艳俗女鬼的那种,常欢喜有些无法理解时下那些年轻人的想法。
常欢喜素来是化新娘妆的,突然遇到这么特殊的要求,她有些想象乏力,被小年轻投诉了好几回才勉强让对方接受了最后艳而不俗的妆容。
这就是她晚归的理由,够狗血吧,常欢喜有些开始怀疑人生,她到底是不是活在这个时代的女人。
她今年已经二十八岁了,生日刚刚过了没多久,想要给自己减一岁都没好意思了,但没有人催她结婚。
她的父母去喝喜酒回来的时候,途径大燕湖,被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给殃及到了,掉进湖里,没了。
常欢喜知道父母是去喝喜酒,所以都没敢接父母的电话,生怕被他们逼着自己找对象,可谁会想到那是父母给自己打的最后一通电话呢。
她头一回一个人过生日,也不算是过生日吧,就给自己加了个鸡腿而已,在喜庆里唯一一家烧腊店里。
虽然是没有人催她结婚,可是有鬼,常欢喜原本是不知情的,但异常的事情多了,由不得她不得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鬼的。
譬如她在方圆一公里以内遇上的有过那么一面或者是几面之缘的男子,总是让她迈不开腿,除非她主动搭讪,否则的话这双腿是动弹不得的。
常欢喜不爱说话,甚至有些内向,这可是太过于为难她了,第一次她哭鼻子了,貌似僵持了十几分钟,她的双腿才能够活动自如。
但是后来哭鼻子也不管用了,常欢喜绝望之下遇上了那个住在喜庆里最后一条巷子里,最里面的那户人家。
那里面住着一个独居老人,据说年轻的时候是个神婆,是她告诉常欢喜为难她的人不是谁,正是她的父母。
常欢喜忽然想起父亲所说的,她小的时候父亲常常说舍不得她长大,舍不得她嫁人,即便是要嫁也只能在方圆一公里以内挑选对象。
每每想到这里,常欢喜都有些泪目,所以哪怕再怎么为难,她都逼着自己去开这个口,搭讪就搭讪吧。
她是女的,女流氓这词可还没被普罗大众所接受,常欢喜也尽量挑人少的时间出没,所以这诡异的事情还能再遮掩一段时间。
但是,常欢喜看着迎面而来的黑影,占据了半壁街道,这彪形大汉也要她主动搭讪吗?
常欢喜想要跑的,可是又迈不开腿了,也不知道是她自己害怕的缘故还是被鬼捉弄,有些欲哭无泪啊。
爸啊,妈啊,这该不会也是你们替自家宝贝女儿挑的对象吧?
这,这也太为难她了。
怕在心头口难开。
对方还喝得醉醺醺的,她爸爸可是滴酒不沾的人,虽然只是个跑业务的,但是没有人怀疑过她爸爸是个教书的,又或者是与文化有关的学问人。
也不知道父母看上他哪一点了,再说她有见过对方吗?
常欢喜不记得了,能够让她记住的脸没有几张,这人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她倒是想跑啊,生怕自己一开口就挨揍,可是迈不开腿。
常欢喜苦瓜着脸,弱弱地问了一句,“怎么这么晚还没回家啊?”
“妈啊,对不起,我今天高兴,高兴,喝多了两杯,我这不回来了吗,你怎么亲自出来接我……”醉汉满嘴酒气,抱住常欢喜就痛哭流涕。
常欢喜强忍着翻腾着的胃酸,活动活动了小腿,能动了,立马板着脸对那名醉汉说道,“我生气了,站一边去。”
“对不起,对不起,妈,你别生气,我,妈,你别不理我。”醉汉立马松开了抱着常欢喜的双手,乖乖地站到屋檐下,面壁思过,嘴里还不忘说着求饶的话。
常欢喜住在喜庆里三巷,见自己可以活动了,立马跑到巷子入口,但见醉汉站在那里也是可怜,便大声说道,“你大声喊你妈的名字三声,我就不生气。”
“李贵芬,李贵芬,李贵芬……”醉汉很听话地喊了三声。
李贵芬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还以为是自己出现幻听了,可是跑到阳台往下一看,抓起挂在阳台上的衣架就冲了出去,“这混蛋,混蛋……”
常欢喜听到外面的打骂声,叹了一口气,开了门,这样的人能嫁吗?
能吗?
常欢喜进了屋,开了灯,锁好了门,换上鞋子之后便在门口的鞋柜里拿出三炷香,点燃,插在父母牌位前面的香炉里。
“爸,妈,我求求你们了,放过我吧,再这么下去,你们的女儿我可能就真的是嫁不出去的,你们就别白费功夫了。”常欢喜忍不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