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陆蝉声唱晚,流淌一地银霜,桂影飘香,和着清风一吟,便知晓已然是素商时节,花好月圆时分。几缕淡云,在夜色里流淌,伴着又将复缺的月,连同璀璨星子,看这地上人间,悄无声息。白日人声车马再无踪迹可寻,喧嚣渐渐远去,生怕惊扰了这难得的静谧之夜。
一辆装饰华丽的马车,踏破宁静。轮轴碾过古旧石板,四溢香尘,不须多问,明白人便知道是从那眼波迷离、见不得月华的去处归来。
车的主人舒服地半靠半躺在车内,眯起的眼眸依然浮现着方才红纱帐下曼妙的身躯,耳中不绝的是娇柔的低呼,嘴里不甚清楚地哼着那些艳词情曲。那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在他脑海里百转千回,竟令他没有察觉马车已停了许久。
“喂,我可是付了你工钱!”他顺手拿起身边的酒壶,不假思索地砸向驾车人的位子。
砰!
酒壶发出清脆碎裂的声响——位子上空无一人。
这一声着实让他惊了一下,顿时清醒了三分。虽说他作为朝中最有权力的将军,身经百战,杀人无数,此时,他的鼻梁上也不知觉地沁出了汗珠。剑柄粘了些,想必也是自己手心的冷汗。难道,竟真是在这三五之夜撞鬼了不成?又或者,要选择这里作为葬身之地?
“出来,是人是鬼?”他猛然抽剑,双眼警惕地关注整个视野。
明月晴朗,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片水气,霎时间,烟斜雾横,愣是让人辨不清方向。
想到方才在青楼里听说的近几天离奇的死亡,他把剑柄握得更牢。前方灯影摇曳,橙色的烛火明灭得诡异,漫无边际的夜中,好似哀怨双眸,凄楚吟唱。这些光点弥散在他的瞳仁中,点燃内心恐惧,沿着无形虚线,牵着他毫无章法地东突西刺。
突然,浮云遮蔽了明月,万籁俱寂。披上一匹黑纱的苍穹,默然地注视着一道凭空出世的灿烂光华于瞬间诞生消亡。来无影,去亦无踪。
他觉得喉头一凉,没有来得及呼喊,便看见自己的头颅,滚落到地上,和肮脏的尘土纠缠在一起。他所看到的最后一个镜头,就是那灿烂辉煌到难以比拟的一剑!
云过月现,几声虫鸣,再无它音。
木格窗棂,淡雅出尘,精心雕刻的花纹由于主人的身份显得高贵威严。窗子紧闭着,门口立着的两个宫女顺从而恭敬。檀木书架,叠放着奏章、书卷,却无丝毫杂乱。匾额上,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透着王者的轩昂——沉浮居,即使人已作古多年,气度依旧长存。薰炉里焚烧着清幽的香料,若有若无地昭示自己的存在。
“方才有人来报,王将军被发现死在烟柳街上,这已是第三个被害的重臣了。朕,要一个交代!”年轻的君王眼神一凛,不怒自威的傲然,紧紧压迫这粘稠的空气。
桐崖帝叶绝痕,年仅三十有四,却已登基二十五年。从事事由放弃皇位的摄政亲王辅助,到能独自担当一面,不过是两年光景。亲王在深居昙阳前,对于心忧如焚的众臣的留言便是——我虽身为绝痕的皇兄,但在处理政务上,我已远远落后于他。这番令人疑虑不已的话,不久后便得以证实,平内乱、排非议、颁新法,起初的百般阻挠终究化作无声敬意。十一岁的孩童,眉角稚气未脱,却已将江山牢牢印在脑中、刻于心底。
此刻,书房中全然一片死寂。叶绝痕微蹙了秀挺英眉,扫视着面前司掌刑律的臣子们,不动声色。一抹浅笑,淡若烟云!不需定睛细看,叶绝痕便立刻明白那笑容属于何人,心中暗念: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诸君先行退下,务必让真相了然。御史大夫,请留步。”叶绝痕不经意间,勾起嘴角,全然是一副悠闲的样子。
大臣们,也早已对这略有差别的待遇习以为常,并无任何疑问和不平。至少,当面无人敢如此胆大放肆。
“陛下……”清俊的御史大夫依然含笑,墨色发丝被仔细地用白玉冠冕固定住,黑眸澄澈而暖柔。
“夕暝影,你要我交待多少遍,你我间,不必如此多礼,依旧如你幼时那般,以兄弟相待!”叶绝痕轻轻移了移,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又用手势招呼侍女端来两盏香茗,“方才,我见你笑得如此轻松,可是有了头绪?”
“绝痕,你当真不知道那些被害‘重臣’的真面目?”夕暝影也不等叶绝痕开口,便自顾自回答,略显漫不经心的声线,言语却字字尖锐,“皆是贪赃枉法、背信弃义、恶贯满盈之徒。只因曾身背战功,你便难以处罚,如此一来,岂不是姑息养奸?他们遭遇这般下场,不正减了你的麻烦。”
“呵呵,竟有人说我‘姑息养奸’!暝影,能对我说这番话的,这世上,怕也只有你一人了。”叶绝痕突然压低了声音,“是不是你的‘霜天晓角’干的?”
夕暝影突然皱了眉:“这三次,我绝无命令传下,况且如此精湛的剑法,不像我的手下所为。”
“快到让人来不及反应的剑法,此人,定是个绝顶高手……若是与我们为敌,怕是你,也无法全身而退吧。”
轻叹,缠了幽幽茶香,淡然而悠远,上下沉浮。窗外,碧天一空,万里晴明。
帝京的一所旅店中,走入一个玄色裙衫的女子,面纱上方的眸极清冷,略微扫视了周围,一言只两字——住店。声音清越如冰玉的撞击,带着不容侵犯的空灵傲骨。
近了,很近了——她轻声呢喃着,只让自己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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