呀,形势远比想象中严重啊……萧弋收了笑容,面色变得凝重,甚至有些青寒了。
少爷小姐们一看他这脸色,怎么?这昔日之第一天才、今日之疯狂棒槌,要耍横?更是握紧了手中的刀刃,牙关紧咬,几欲噬人!
“呃,这气氛……”萧弋就有些哭笑不得,“不喜,很是不喜。”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他嘴巴一咧,大刺刺跨前一步,摇头晃脑,嘻皮涎脸起来:
“哎呀各位亲爱的兄弟姐妹,想不到区区几日不见大家就如此想念,见你们一个个的正襟肃服、手持仪仗,摆出这么大的欢迎阵势,我萧弋真是感动得肝脑涂地、五体投地!”
说着还像模像样的双手抱拳一拱:“大家的真心真情,我心领了,铭感五内、刻骨不忘!”搞得对面众人一片怔愣。
萧弋见状又盈盈一笑:“不过咱老萧家行伍出身,素来重实务、轻虚礼,大家这样做未免有劳命伤财、稍显浮夸之嫌。不过这次就算了,但最好下不为例。”
然后他大手一挥:
“我看大家都很忙的样子,我呢,也还有要务在身,大家,这便散了罢!”
呃!
这该死的棒槌,还把自己当昔日的老大呢?
原本以为他会拿出纨绔绝技耍横耍泼,或威逼恐吓,或要死要活的疯狂强闯,谁知竟唱出了这不伦不类的一出?
众人怒也不是,笑也不是。几个自幼便把萧弋当偶像的小女生甚至还捂嘴笑了起来。看似牢不可破的人阵铁墙,就出现了松动的迹象。
“不知悔改,恬不知耻!”
一声雷鸣在人群中炸响,如晴天霹雳提醒众人当下要务。众人这才如梦方醒,又重新摆出了同仇敌忾、众志成城的阵势。
萧弋一看,抠着头皮就摆出一副无限无辜的模样:
“咦——这样就不好玩,没意思了啊。我只是想去找老头子聊聊天而已,你们一个个的,至于这样么?”
找老头子聊聊天?
是去气死萧家当下唯一的仰仗、那可敬又可怜的老人的吧!
铮!
刀枪剑戟全部用力一抖,金石交鸣!
“哎呀,我求求你们啦,我真的只是去和爷爷说会儿闲话而已,”萧弋既无辜,又诚恳,既焦急,又可怜,眼看就要哭出了声来:
“麻烦各位少爷小姐大哥大姐俊男美女们,挪一挪金贵之躯,给小生让条路呗?”
对面的这些少年,既血气方刚,又忠孝刚烈,他们每一位,都是家族最为宝贵的财富,是萧家未来崛起的栋梁,仰仗,希望,萧弋真的不想,给他们带来任何一丝的伤害。
面对如此一触即爆的局面,他不可能率先发难。只想着耍耍无赖缓和下气氛尔后蒙混过关。
但现在看来,这关,真不是这么好过的。
“让条路?让你这该死的纨绔,可恨的棒槌,捅破了天的祸害,去气死爷爷他老人家?”
一名虎头虎脑、赤手空拳的小少爷,率先走出了人阵铁墙。
刚才在人群中发出那声雷鸣、斥骂萧弋恬不知耻的,也是他。
尾随在萧弋三人身后的族人们,已渐渐围了上来,足足好几百人。见此情景,相互间的窃窃私语开始此起彼伏。
“这棒槌胆子也真是够大的,闯下这么大的祸事,明目张胆大摇大摆地在府里招摇不说,面对一帮英武的少爷小姐,似乎一点儿也不发怵……”
“他那叫胆子大?是不知死活好吧!少爷小姐们就因为他,要带着我们奔赴青河前线了。死都不怕,还怕一不小心弄死了他?”
“你别说,刚才他一挥手说的那一句‘都散了罢’,好有派头,好有气质!让我在恍惚间,似乎又看见了三年前,那位谦和有礼、英气勃发、冠绝天下的第一天才……”说这话的,是名二八年华的俊俏丫鬟。如同这家里很多少女一样,当年萧弋随时一幅谦谦君子又霸气内敛的模样,已刻骨铭心。
“俺滴娘哎,小玉你这是发花痴发到脑子坏掉了吧?别忘了,是谁让咱老萧家落入今天这绝境的!他这逼样能叫气质?我看就是纨绔秉性,只会耍泼皮无赖,狗改不了吃粪!”男性的族人,当年再好的印象也给如今的愤怒给磨灭了。
“不管怎样,少爷小姐们把这该死的棒槌给堵住了,就是大好事!如果让他去气死了老祖宗,咱老萧家,可真就完了!”
“可不是么?快看!腾保少爷站出来了,这下这废物,要倒大霉了!”
“啊呀!俺现在最佩服最喜欢的就是腾保小少爷!嫉恶如仇,性烈如火,这才像英雄世家的子弟啊!盼着他,好好收拾一下这棒槌!”
萧弋现在耳聪目明,却对这些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他只上下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位气得小脸涨红,浑身微微颤抖的小少爷。
目光,也开始变得温柔……
梁腾保,二老爷萧龙正妻梁夫人的亲侄,英烈遗孤。
还不到十四岁的他,此时虽赤手空拳,却一身黑色皮质戎装在身,斗志昂扬,英姿勃勃,全身上下都散发出无敌的青春飞扬,少年霸傲的气息。
三年前的萧弋,最是心疼他,对之关爱照顾有加,他也属萧弋身后跟得最紧的小小跟屁虫之一。现在的他越是愤怒,萧弋瞧着就越是喜欢。
“腾保,好久不见,你长高了,也长壮了……”萧弋的眼眶都有些红了。
“萧弋,你少跟本少爷来这一套!都这个时候了,还打什么感情牌?你以为你这败家纨绔、白痴棒槌、惹祸灾星惺惺作态一番,追忆几句往事,小爷我就会放过你?还拿我当三岁小屁孩呢?我很明白的告诉你,敬佩当年的你,是真,痛恨今天的你,也是真!今日只要我梁腾保在此,你就犯不了横,撒不了泼,休想再往前一步!!!”
作为旁系子弟,梁腾保手指萧弋这个嫡系痛快淋漓地痛斥,毫无一丝惧怕之意,引得围观的族人心中不由得暗暗叫好。
萧弋听着这字字诛心之语,却没有任何生气的理由。
他微微低头,脸上露出了一丝苦涩。
再次抬头看向梁腾保的眼神,就变得无比干净而诚恳:“腾保小弟,你哥我过去这段日子,确实走上了一条歧路。你骂得好,骂得对,哥也已幡然醒悟,决定要重新走回正路。”
尔后他,认真的乞求:“现在,你愿意给哥一个机会,让开来,让哥在这条正路之上,继续走下去么?”
这话一语双关,令梁腾保和所有人眼中,都浮现出一丝迷茫。
但这丝迷茫,只是一闪而过。
梁腾保仰头大笑三声:“哈哈哈,好狡猾的棒槌!你会走回正路?说得好不轻巧,你以为我会相信?如果你真想走回正路,现在就该躲在你的宅子里等死!反正你死了,我们会用我们的生命去换回被你丢掉的家族荣誉!如果你还有点廉耻之心,现在就不该跳出来妄想去滋扰远山爷爷!
远山爷爷为了这个家,被侮辱,伤害得还不够么?你以为我们真会放任你这祸害,再去给他老人家的伤口上撒盐、心口上插刀?幼稚!”
腾保少爷义愤填膺、慷慨陈词,骂得自己眼圈都红了,却也是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就是!”
“说得好!”
“腾保少爷,威武!”
人群纷纷叫好起来。
萧弋就有些无可奈何了,只能苦笑着道:“腾保,我真是去和爷爷商讨正事,到底要怎样,你才会让开?”
梁腾保跨前一步,蔑笑道:“很简单,打趴我,踩着我的身体过去!”
萧弋瘪着嘴,摇摇头:“我,不想这样。”
“那就让我打趴你!只要你还能站起来,我不管其他人怎么样,我便会让到一边!”
萧弋又摇晃起右手食指:“我,也不想挨打。”
“只怕是由不得你!”
梁腾保咬牙切齿,双手握拳,全身蓄力,作势要身型前扑,将这棒槌痛捶一顿,以泄心头之愤。
“腾保!”
小珑再也忍耐不住,一个箭步就挡在了萧弋身前,娇美的面容因声色俱厉而泛起一片晕红,更显妩媚:“你不要太过分!要想打弋哥儿,先把我给打趴下!”
“呃!”
身子已然前冲的梁腾保戛然而止,额头上的汗就冒了出来:
“小珑姐……”
萧家上下对小珑,都要么尊重,要么怜爱,要么倾慕,她一站出来,同样受过她无数照顾和恩惠的腾保少爷的拳头,如何还砸得下去?
小珑见止住了梁腾保,又环视一圈,放高了声音,如早春黄鹂初啼:
“不管弋哥儿以前做过什么,现在想做什么,小珑我,都会无条件的跟随他,支持他。
小珑深受萧家大恩,虽人微言轻,但也恳请各位少爷小姐,让条道出来,让弋哥儿走,同时,也是给身处困境的萧家走。我相信,弋哥儿要去给远山爷爷说的事,事关萧家生死,一定非常重要。
拜托!小珑,谢过诸位少爷,小姐。”
小珑言毕一双美目微红,向着对面众人微微颔首。作为生性高傲自洁的圣族,这已是俯首表示出最大的诚意。
现在的弋哥儿,就是小珑的逆鳞,她已暗自下定决心,如果有人真想伤害他,无论是谁,她都将以不惜付出燃烧生命圣火的巨大代价来阻止对方,保得他的周全!
其实,从小珑站出来的那一刻起,在场所有的男人心,就已经软了,酥了,化了。
人阵铁墙中的少爷小姐包括梁腾保见状,面面相觑一番,手中的兵刃不由自主地放低,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很多少爷已忍不住心生羡慕又暗自腹诽,这小珑动人心弦我见犹怜,又知书达理有情有义,为何偏偏是这棒槌的义妹,而不是我的呢?
围观的族人中,却也有人鄙夷起来:“看吧,这棒槌还真是狗改不了吃粪的秉性呢,遇事只会躲在女人的身后。”
“就是!英雄萧家的脸,早被他给丢尽了!”
萧弋在背后轻轻扯了扯小珑纯白裙裾的一角,低声道:“死女子,老毛病又犯了?”
呀,还在习惯性的把弋哥儿当成那纨绔棒槌,忘记了他可是已干死了王良那样的狠角色的狠人。小珑的脸从晕红变得一片嫣红,低头乖巧又有些局促地退到了萧弋身后。
萧弋已知道,想毫不费劲地走过去,已无任何可能。
那么,就让我在此时此地,找回属于第一天才,应有的,信任和尊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