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两名威武的银甲铁卫驾着一辆螭马高车,朝着上京东城徐步缓行。
之所以“徐步缓行”,是因为螭马,身负龙之子嗣‘螭’的血脉,神骏型美,气度非凡,万金难求,一旦放开跑来,耐力和速度就是俗世中汗血宝马的十倍以上,在这上京城内,难免吓着路人或造成不必要的伤害。就算是“徐步”,其实速度也并不慢。
如此名贵的高车,又由两名凝元境修为的银甲铁卫拉驾,车内之人身份之尊贵,可见一斑。
“快看,是铭文院的大人……”
宽阔的街道上,路人远远望见这辆螭马高车,无论达官贵人、商贾大豪还是平民百姓,无不立即主动让到一边,驻足投以景仰的目光。当高车经过面前时,又无不颔首致意,直至目送着远去。
作为上古大道的传承者,铭文师,在红尘俗世中始终保持着高远的威慑,备受尊崇,甚至比玄阵师、炼器师、炼药师还高出一筹。无论何人何家,无不以能与之攀附结交为无上荣耀。
华贵的车厢内,一名灰底锦袍、面容神骏、两道剑眉斜插入鬓的青年文士,和一名淡紫纱裙、容貌倾城、气质端庄高贵的年轻少女,相对端坐着,面色均很凝重。
正是大夏王朝铭文院首席铭文大师宫珉,和他的爱徒,慕容瑾。
权势和实力滔天的勋贵堂的面子当然要给,只是心里,就肯定不那么爽快了。
“听说是那个大名鼎鼎的棒槌少爷搞出来的事,莫名打断了我的研修,很是可恨……”
宫珉作为大夏铭文一道屈指可数的超级大师,样貌虽似英俊青年但无人知晓其真实年龄,一身修为高深莫测,平日里对事对人都无比淡然、沉默少言,现在却也是有些动了真火。
其他的都能忍,自己费尽毕生修为的心血结晶被人无端质疑,就任谁也忍不了!
慕容瑾咬了咬嘴唇,尽力宽慰道:“恩师莫气,那‘勋贵堂特供死斗肉身铭文’早经您千锤百炼,又怎会出错?勋贵堂那帮子人总是见风就是雨,自己没眼力没能力,一有问题也总是往咱铭文院和圣玄院身上推,不值得您老人家生气伤身的……”
说着说着自己都觉得没了底气,俏眉微蹙声音越来越低:“不过窍开脚底,确实闻所未闻……弟子连日来日夜钻研恩师的模板,依稀感觉那‘探脉基铭’……”
“好啦——”
宫珉抬手打断了她,但并未生气而是变得慈眉善目,显见对这名天赋极高又极其刻苦的关门弟子,内心充满了毫无保留的溺爱,“瑾儿,若是你我都对自己的作品折了信心,那不更是会给勋贵堂落下口实,堕了咱铭文院的圣名?”
“恩师教训得是……”
慕容瑾小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但很快又抬起头来银牙紧咬,恨声道:“都怪那该死又愚蠢的棒槌!定是他又在搞什么古怪!”
这就引得一向淡定的宫珉都哈哈大笑起来:“瑾儿呐瑾儿,都怪为师不该提起这一茬,忘了这棒槌也是因对咱瑾儿朝思暮想,才名动上京的嘛,啊哈哈——”
“恩师!您——”
慕容瑾双足一跺,娇嗔一声却对不上话来。一抹嫣红飞上脸颊埋头不语,更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
宫珉见她这般娇羞摸样,更是乐不可支。
一路而来的凝重,因此而打破,师徒二人的心境也轻松了许多。
然而这样的轻松,注定延续不了多久。
……
已是深夜,勋贵堂控视大厅里却通火通明,人声鼎沸。
就连大厅之外的碧草绿地上各类蛐蛐鸣虫也嘤嘤嗡嗡,正哼唱着今夜无人入眠。
控视中心的一个独立空间内,因部署着中央控制玄阵,属中枢的中枢、核心的核心,来自王朝圣玄院和铭文院的一众大师、天才弟子们济济一堂,勋贵堂的执事们小心侍奉着,人人脸色木讷疲惫,明显已心力憔悴。
空间中心,两面硕大的光幕,一直呈现着萧弋的实时动态和体征。
实时动态,类似地球的红外热成像,能大致看出被监控人此时的体态。
几个时辰以来,众人就看见他一直把那最垃圾的军体拳打得虎虎生风,这哪儿像个开窍武者的样子?
按常理推测,如果他真的开了窍,为了活命必定会开始盘腿端坐五心向天立即开始修炼以提升实力,可现在这摸样,作何解释?
这只能进一步证明,什么窍开足底,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因此,只会是玄阵或铭文系统出了问题。这无疑更加令辛苦了半天疲惫不堪,却始终一无所获的众人郁闷不已。
而体征光幕之上,他脚底的红点偏偏就是那么任性,毫无顾忌地一直闪烁着。
那闪烁的红光,是那么的刺眼,也像一支钢针,一直猛烈地刺激着所有人的神经!
什么玄阵和铭文的精准无匹不容质疑,什么勋贵堂的威严至高无上不容置喙,在这个小小的红点面前,就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此事一旦泄露出去,勋贵堂、圣玄院、铭文院全都将声名扫地,大家一起彻底玩完!
谁担得起这个责?
这个棒槌,是在用这个脚底的红点,像拿着自己的鞋底子,在狠狠地扇脸呐!
所有道高望重的两院大师们,心高气傲的不世天才们,一旦抬头看见那红点,就像看见了那鞋底子,禁不住脸红筋涨、垂头丧气、苦不堪言……
只好埋着头不再去看,心里才好受些。
圣玄院首席玄阵大师谷恒生,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玄阵狂魔。
在他看来世间只有玄阵一道才是真正的道,值得五体投地顶礼膜拜,其他的任何人、任何事都不值得入眼,更谈不上给什么面子。
他来这里不是给谁面子,而是因为和宫珉一样,平生最受不了的事情,就是自己及圣玄院的水平被质疑!
已带着一帮圣玄院的大师和天才辛辛苦苦地忙碌了六、七个时辰,将所有浩繁复杂无比的中枢玄阵及子阵查了个遍,凡和萧弋相关的部分包括所有晶体、光幕更是翻来覆去倒腾了无数回,浑身湿透头冒青烟,现在的他,心中累积的怒火及憋屈,可想而知!
“除了能更换几块并未耗尽的元石,我等,确实也做不了其他的什么了!”
身材矮小有如孩童、却一脸络腮胡子的谷恒生双手一摊,脸色阴沉,瓮声瓮气地道。
言下之意,玄阵系统一如既往的完美无缺、运转正常,谁他妈再说是圣玄院的问题就跟谁急!
勋贵堂的执事们都晓得谷恒生的脾气,也小心伺候着尽量不去招惹,免得这小矮子一个不高兴引爆玄阵搞得大家全体阵亡。
现在他说没问题,压力自然就全都传到了铭文院这边。
除了宫珉和慕容瑾,铭文院还赶来了六名一流的高级铭文师和十几名天才弟子,可谓精锐尽出。一人一面光幕已一刻不停地划拉了半天,任谁都会头昏眼花汗流浃背精神枯萎。慕容瑾此时也一张俏脸红若桃花,咬着粉唇一肚子的鬼火。
首席大师宫珉在自己面前的光幕上划拉完最后一下,眉头也拧成了一个川字,沉声道:“我们确定,铭文系统也不可能有任何问题。”
这样一来,勋贵堂的一众执事们就面面相觑,汗如雨下了。
玄阵没问题,铭文也没问题,那是我们的问题?
这尼玛,拿不出个合理的解释,可是诛九族的重罪啊!
一直负手而立的墨老,面色阴沉无比,强忍怒火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风度,不得不把那句已说了不下十次的话又加强语气重复了一次:
“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瑕疵。还请两位大师及诸位同僚耐心反复仔细排查,确保万无一失……”
谷恒生一听这话再也忍不住了,声音如同一个小型雷火玄阵,在厅内引动爆发:
“反复反复,全套检测流程已来来回回走了无数次,还他妈怎么反复?
这勋贵子弟死斗也不是第一次搞了,我圣玄院特供的玄阵哪一次出过问题?
玄阵只管信息接收和阵内传送及展示,又不管体内具体体征的探测和采集,过去那么多人没问题,现在程啸也毫无问题,就尼玛萧弋这棒槌有蹊跷,能说是玄阵的问题?”
这话一说,圣玄院众人全都放下了手头的物事,叽叽喳喳一片饱含怨气的附和之声。
这是准备彻底撂摊子,不干了。
宫珉哼的一声,同样也怒火中烧:“谷矮子,按你这意思,是我铭文院特供的肉身铭文有问题?同样的道理,过去所有的契约者用的是我宫珉亲自制作的同一个铭文模版,为何其他人没问题,就偏偏这棒槌有问题?”
全体铭文师也同时关了面前的光幕,一脸怒气负手而立。
“我说了是你宫瘸子的问题么?我他妈哪儿知道是谁的问题?总之不是玄阵的问题!”
谷矮子一蹦三丈高。
“那也绝不是我铭文的问题!我看就是因为中枢玄阵经年累月不停运转,出现了某种莫名其妙的故障!”
宫珉左腿确有内疾,也最是忌讳这个称谓。既然撕破了脸皮,那也就毫不留情了。
两边的首席大师一旦撕破脸开吵,那可就了不得了。
两方全体脸红耳赤,怒目而视,开始挽袖子准备大干一场,骇得勋贵堂的一众执事们开始瑟瑟发抖。
大夏王朝最为精英最为尊贵的两院大师、天才,为了一个棒槌,竟然顾不得身份、斯文,像街边的市井之徒一样准备开始干仗了。
这场面若是被天下人瞧见,必定惊掉一地的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