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弋从来不想当什么城主,作什么领袖。
他只想活。
他活,小珑才能活。
为了自己能活,小伙伴们,也全都要活着。失去了团队,在这该死的上古时空碎片里头,在一次又一次致命的威胁和磨难里头,现在又置身于这天崩地裂的死亡漩涡里头,没人活得出命来。
于是,现在的他,只想小伙们都活着,一个都不要死。
可是,虽然认识没几天但颇有好感的张瑱,连句遗言都没留下,就走了。
现在七人组里认识最早的好兄弟虎六,特么只叨叨了几句废话,也走了。
萧弋的心阵阵抽搐,疼得几欲炸裂!
但他只脸若冰霜,默默地从虎六的手指上,把那枚须弥戒摘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放入了怀中,然后俯下身子将他从牛二的怀里抱了起来,在十双模糊的泪眼注视下,走到了玄阵的中心、宿献荣的身旁,郑重其事地将兄弟的遗体安置在那里,就好像他只是睡着了一样。
又走向了狼四和岳文瑾怀中的张瑱,抱起来,并排安置在了虎六的身边。
英勇牺牲的勇士之躯,正该安置于玄阵的最中心,这是他们该有的荣耀和待遇。
尔后他站直了身子,抬头望向了众人,波澜不惊地开口:
“献荣兄,侯晟兄,两位好兄弟的遗体,就交给你们了。拜托看好,不能让他们再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这里的一切结束后,谁活着,谁负责带出去。等下我死了,就把我和他们安放在一起。”
呜呜呜……众人闻言有的嚎啕大哭,有的捂嘴抽泣。
殷璃也不断抹着泪湿的双眼。
只有断月,望着萧弋一脸的冰霜,仿佛无情无欲。
他心中的苦楚和压力,断月感同身受,其实比谁都更清晰。
“对不起,”断月走到萧弋的身边,在他耳边轻声细语,“我说过我没死之前,大家一个都不许死。可是一转眼,死了两个了……”
萧弋微微一笑:“你尽力没有?”
“尽了。”
“那就行了啊……接下来,还请继续尽力。多活一个算一个嘛。”
“嗯。”
“伙计们,”萧弋又抽出了铁木古槌,槌头指向了远方,淡然道:“陨石乱流又快来了,还会不断死人。也许下一个,是我萧弋,或者是断月,或者是你,是他,无论谁死,就拖到这玄阵中心来……哪怕最后活着一个,说不定也还有机会带出去有个完整的墓茔,供亲人朋友们凭吊。让我们为躺在这里的兄弟而战,如何?”
断月冷冰冰地抽出了黑白双刀,黑刀指天,白刀画地。斩情断欲,无声无言。
殷璃狠狠的抹了一把双眼,抽出了一根洁白无瑕、边角绣着金色大夏殷氏皇族徽记的丝巾,认真擦拭起了‘射天金弓’,那染血的弓弦。
“唾……”刘明朝掌心唾了口唾沫,仔仔细细地抹在了头上,将那已显杂乱的一头赤发,又打理得一丝不苟、油光水滑。然后郑重其事地套起了‘聚火指笼’。
牛二抽了抽牛鼻子,摸出几瓶子上古兽血咕噜咕噜的喝了。
全都没有说一个字。
这,就是他们——萧弋的老伙计、老朋友们,最好的回答。
谭凌凯止住了抽泣,震楞了。
他突然对自己之前所有的装比行为,羞愧难当!
如果自己不是为了每一次战斗都是一次用尽所有华丽招式、追求成为一次淋漓尽致震撼眼球的表演,而是追求更有效率的攻击,也许之前的那些大陨石就能更快地解决,张瑱就不会死,虎六也能活!
面对生死,面对萧弋和他的老伙计们,他幡然醒悟,原来这世间,还有远比面子,甚至是生命,还重要得多的东西!
他也默默地掏出须弥戒中,几颗之前当成至宝准备带回去受人景仰供奉的上古神丹,一把拍入了口中。望着萧弋,露出了愧疚而坚定的目光。
这小子,悟到了……萧弋对着他微微一笑,一脸的欣赏。
狼四之前一直抱着张瑱的尸身痛哭,现在,早就把一双拳套上的狼齿之刃,用沾染了张瑱鲜血的衣袍擦得透亮。让它们和他的一双狼眼一样,闪着冰寒的绿色的光芒。
什么都不用再说了。
这一场人生的终极试炼,已无关生死。
天崩了,地裂了。
算个毛……
崩不断生而为人的尊严,裂不了少年天骄的荣耀!
接下来的战斗,不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是为了兄弟,为了情谊,为了最终那个不知是谁也许还能活下来的人。
……
这一场天崩地裂的大灾难,如果是一场试炼,那么已残忍残酷得无任何道理可言。
正如殷璃所言,“都已尽力,谁都不怪,要怪,只能怪这该死的碎片,怪这神仙也熬不过去的天崩地裂……”
再是天骄,再是英豪,也终归是人,不是神仙。
陨石乱流一波接着一波地袭来,毫无停歇的迹象。
想毫发不伤地挺过任何一波,都是个不可能的奢望。
在一波连串出现三丈以上的大陨石的乱流袭来时,殷璃用掉了‘射天金弓’的终极大杀招,‘射天一箭’。
在后面绝无成功狙击希望的几波里,萧弋又接连不断地用掉了七颗‘大寂灭玄雷’。
每一次爆炸,都震得整个空间剧烈颤抖,震得人人耳孔出血,震得基地岛朝后乱飘很久才稳定下来,可是空间中的陨石乱流并不因少了那么一条两条,而看上去有什么本质性的减少。
这些终极大杀招,本就是留着在时空乱流风暴的最后阶段使用的。
可是用完后,它还来。
除了自己的意志和肉身,再没有其他的仰仗。
‘人型巨箭’一次次的射出,每一次绳索扯回来,就有人会变成冷冰冰的尸体。
接下来率先阵亡的,是武道全能超级天才,谭凌凯。为了掩护狼四,被大陨石撞得肚子连着肠子都不见了。
这小子弥留前躺在萧弋的怀中,似乎和虎六约好了似的,留的遗言本质上一样,只是换了个说法:
“弋哥儿,认识你很高兴,所谓朝闻道夕可死,谢谢你让我在死前明白了许多人生的道理。我们天界彼岸,不见不散。但你这次不能死,我是富二代,家里不缺钱不缺资源,但请你把我的须弥戒带出去交给我爹,让他作个念想,毕竟那上面,有我的气息……”
萧弋安放他的遗体时,还是一滴泪没流。心很痛,很痛。
虽然之前稍微有那么一丁点儿的瑕疵,但归根结底,这是多好的少年?!
他该死?
凭什么死的不是我萧弋而是他?!
接下来,萧弋状如疯魔。
一次次地火力全开,一次次地疯狂嗑|药。
当然,他不可能去自杀,只是竭尽全力也阻止不了狼四被三丈大的大陨石轰杀。
狼四一句遗言没有,死时一脸狼族天生的孤傲霸气,令人肃然起敬。牛二再一次嚎啕大哭,萧弋还是一滴泪没流。
牛二守着狼四的尸首哭了片刻就特么彻底疯了,一把摘下自己的须弥戒丢给萧弋一句“交给南域领队带给虎蛮族”就冲出去一棒子斩断了自己腰间的绳索,冲飞出几百丈远对着整个小宇宙骂天骂地嘶声怒骂,手中的狼牙巨棒,将一条长达两里的陨石乱流,整整轰碎了一里!
牛二死得很悲壮,很惨烈。
萧弋一滴泪没流,只是心已裂成了两截。
他很想像牛二那样霸气地飞出去,可背后有一地兄弟的尸体,怀里有尼玛几枚需要带出去的须弥戒,他无比痛恨自己下不了牛二那样的决心!
无穷无尽的陨石乱流,还在攻来。
刘明被大陨石推向金罡玄阵的时候,只怀抱着大石还不忘微笑着用手指梳理着自己那一头火红的赤发。他躺在萧弋怀中弥留时,嬉皮笑脸:“老弟……把我须弥戒里的东西都扔了,把我这头赤发剪下来,带回去给暗恋我的师妹们,留个念想……”
“我草泥马,你说的这是啥话啊?不如你自己出去亲手送给她们……”刘明已经听不见了,闭上了双眼。萧弋一滴眼泪没流,心,也碎了。
此时‘人型巨箭’,只剩下了萧弋和断月两人。
再一波陨石乱流攻来时,岳文瑾、侯晟、温乃文,紧随在二人身后,优雅地扑出。
岳文瑾,就像一朵美妙绝伦的花。
她所在的地方,方圆三丈内都化作了花的海洋。
各种妩媚动人争奇斗艳的花朵,包裹着大陨石,还有她。
曼妙地飘飞,凄美地凋落。
“咯咯,”她最后笑得非常甜美,“欠张瑱的,欠大家的,我用我的笑颜和花朵,还清了……”
应付完这一波,萧弋和断月都精疲力竭、遍体鳞伤,但好歹还是把侯晟、温乃文都带回了十丈玄阵基地。
四个人瘫坐在地对望着,一齐吐血。
殷璃终于耗完了所有的丹药和元气,右手发力的手指一齐断裂,倒在了萧弋的怀中。
“妈的,”此时也已油尽灯枯的宿献荣抠着头,讪笑道:“这破玄阵,终于耗完了……”
又一道气势汹汹的陨石乱流看样子,是要飞过来了。
萧弋如释重负般地微笑起来:“呵呵,结束了……我们终于死在了一起。”
“不!”
断月、殷璃、侯晟、温乃文、宿献荣,却一齐摘下了手指上的须弥戒,扔给了萧弋。
“你,不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