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鲤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不敢回家,不敢见到高礼文,甚至路过他工作的那家新医院,都不敢进去找他。
她担心,他会怎样看她呢?
她一直都把自己圈禁在独属于自己的小世界里,她的心房不愿向任何人敞开,她害怕接触这个世界,她宁可像只蜗牛,在自己的壳子里终老一生。
却就在不久前的那个晚上。她信誓旦旦的说一定要找份工作,帮他减轻负担。
她还自信的笑着,好歹也是康奈尔的高材生,头顶光环,找工作岂不是轻而易举。
可是现实却毫不留情的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从小到大的一帆风顺,让她的抗挫能力几乎为零。即使后来碰到了邱承彦,她也只是在感情上受到挫伤,还从未领略过现实世界的风刀霜剑。
她的情绪低到谷底,两只脚不知该往哪走,看不清前路的方向。
突然,她只觉得路边飘来一阵香气,是南城独有的一种小花的清香味道。
这股味道里混杂着淡淡的檀香,勾起她很多往日的回忆。她停住脚步,抬眼一看,不知怎的。走着走着竟走到了这个地方。
还是那间熟悉的小木屋,粉白色的墙壁盖了一层厚厚的爬墙虎,随风漾起一圈圈绿色的波纹。
门前还是鹅卵石子的小路,路两旁摆放着颇有品味的木质桌椅,檐下风铃叮当,吟唱着春暖的歌谣。
她鬼使神差的走进屋子里,那个胖老板依然坐在柜台后面,冲她一笑,又低头忙自己手上的东西。
她凑上前去看看,他在用心的加工着一对银耳钉。是鲤鱼的样式。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割伤,一下子疼出了眼泪。
“怎么了小姑娘?”胖老板抬起头,推推眼镜,好奇的打量着她。“哦——你是喜欢我手上这对耳钉?”
她笑着抹掉眼角的泪,点点头,“是啊……造型很特别呢。老板……这对耳钉要多少钱?”
胖老板摇摇头,继续忙着手里的活计,笑道:“呵……可真不凑巧,这对耳钉不能卖你,已经有人预订了!”
“那您能不能再做一对给我?”
“哦,这个恐怕不行。”胖老板摘下眼镜,和善的看了看她,“姑娘,你不常来我店里吧?我店里的东西,都是独一无二的……”他举起这对耳钉,银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就比如说这个,虽然材质并不是一等的银,但是打磨的工艺可是真正的尼泊尔手工!这对鲤鱼,全世界仅此一对!”
尼泊尔?
落在心里某个角落的回忆,都被着三个字勾了出来,在太阳下晒出恍如前世的味道。
“呵……这是尼泊尔神庙里求来的!”胖老板一脸得意的神色,“尼泊尔那个神庙,专管世间男女姻缘。我特意从哪里给我一个朋友求的!”
蒲鲤愣住,心中隐隐的预感越发强烈。
“你朋友?是女人?”她不解地问。“不然要这对耳钉干什么?”
老板笑起来,“不是女人,是个男人!我这朋友要这对耳钉纪念他老婆。”
“纪念……他老婆?”
“是啊……”胖老板又开始漫不经心的答话,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拿对银耳钉上,“我这朋友的老婆三年前失踪了。他一直想找到她,却又不知道怎么面对她。这不,马上到他老婆的生日了,他就来我这里想看看有什么样的生日礼物……”
“其实啊……我本来是不想再去尼泊尔了,去过一次……上次带回来了一条纱巾。也被我这朋友给要去了……呵,他本来是想让我再去给他带一条纱巾回来,可是我去一看,纱巾没有了,只有这对耳钉……”
蒲鲤只觉得她的头在嗡嗡作响,耳边不停回响着邱承彦的声音。
这条纱巾很好看,衬你的肤色……
怎么了?不喜欢我可以送给别人!
小鲤……我宁愿你亲口对我说你要报仇,我宁愿你亲手杀了我……
蒲鲤……我要听实话,这孩子……到底是谁的!
……
蒲鲤抱着头蹲下去,一声尖叫。把云朵后的阳光撕扯的支离破碎。
她的眼泪不受控制的往外涌,三年前的回忆,三年的煎熬,三年后的刻意遗忘……可是她做了这么多努力,心中那道自卫的屏障还是被轻易就敲碎。
邱承彦仅凭一个名字。就能轻易践踏她的心房,伤的她体无完肤。
噩梦还是回来了,她逃不开躲不掉,却也没有勇气应对。这种梦魇,恶毒的更甚于现实社会那些刀剑风霜。
“姑娘,你……你怎么了?”
胖老板也被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想要扶起她,却被一个身影挡了回去。
一只大手赶在他之前伸过去,像是猛兽的利爪,狠狠抓住她的肩膀,把她从地上提起来。
蒲鲤觉得自己的双脚似乎腾起在空中,那股力量越来越大,肩上的疼痛让她无法承受。
就像当初她无法承受邱承彦的无度缠欢,就像当初她无法承受他那种暴戾的爱情。
她痛的睁不开眼睛,突然肩头一松,她的身子一软,像一团雪球从山顶被人扔下去,种种跌落在地上。心也跌的粉碎。
那人似乎还不满足,大手又捏上她的下巴,一双雄鹰般的深邃眼眸死死盯着她。像刀片一样割她的脸。
痛楚让她愈发清晰,那人身上熟悉的味道,却让她不知不觉间沉沦。
“蒲鲤……”他咬牙切齿的念出她的名字,她听到了恨,听到了怨,听到了那种想杀掉她的心情。
她的眼泪顷刻落下,滴在他指尖上,无尽凄凉。
“喂,承彦,你干什么!”胖老板上来就想要把他们两个分开。可是邱承彦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任凭胖老板怎么打他摇他,他就是像块大石头一样岿然不动。
捏着蒲鲤下巴的那只手,似乎还加重了力道。
“承彦,你别这样好不好!这姑娘是我的客人!你见了一个漂亮女孩就这副德行,以后谁还敢到我这店里来?”
说着,又不停的向蒲鲤赔不是,用力帮她挣脱邱承彦的魔掌却无济于事。“喂,邱承彦你发什么疯!”胖老板面有怒色,“这三年了你一直都这样。店里哪个女客人哪怕有一分半点长的像你那老婆,你就这么看人家……你说你这几年吓跑我多少客人了?”
“你你你……这次更过分,还动起手来!你想我关门大吉啊?亏我还尽心尽力去姻缘树底下给你求来这对耳钉……”
邱承彦突然松了手,好像山崩地裂一般,蒲鲤一下子被弹倒在地,下巴几乎要被他捏碎。
痛楚在身体里点点蔓延,也把她的心伤的七零八落。
胖老板那些话,不知怎的,让她的心很痛,却也有丝丝暖意萦绕。像乌云后面露出的太阳。
她眼前一片朦胧,看不清他的脸,只感到他一步步朝他靠近。她本能的向后退,退到墙角的书架再也无路可走,他一把抱起她。
他身上那淡淡的烟草气息,让她心生眷恋。
……
蒲鲤没有想到三年后还能再见到邱承彦,也没有想到再见面时,褪去了先时那番惊心动魄,两人竟可以平静的面对面坐在一起。
自从见到她,他的目光就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她。
“这个。是送你的。”
邱承彦淡然的把那对耳钉推到她跟前,鲤鱼的造型跳进她眼中,她觉得连呼吸都是凉的。
她没想到见面的开场白,竟是以一对耳钉为道具。
“为什么要送我这个?”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他反问,“你和那个胖子在店里的话,我在门外都听到了。他不是已经告诉你了?”
他自嘲的笑笑,目光逐渐变冷,“如果我晚进去一会儿,他大概还要告诉你,这三年有个疯子。一直在店里等他老婆,遇见一个和她老婆稍微有点像的人就上去纠缠……”
“承彦……”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去那里?”
他眉头紧锁,眼中不知何时竟盛满了期待。
这不是她认识的那个邱承彦,她所认识的他,没有在乎过任何人的感情,她所认识的他,把她的尊严统统踩在脚底,视她如草芥一样践踏。
她所认识的他,冷酷决绝,眸子里总是散发着寒光,让人不敢靠近。
可是现在,他像一个等待表扬的孩子,那么期待的看着她,希望从她丰盈红润的双唇中听到和他心中所想相吻合的话。
他这样子,让她没来由的很心疼。
她深吸一口气,不停告诉自己不该再跟他有交集。她默起勇气抬起眼睛直视他的双眸,她记得有本心理学的书上写着,刻意的忘记只会让印象更深刻,勇敢面对,才是通向遗忘的唯一的路。
“我是不知不觉走过去的……”
“之前呢?你在哪里?”
“我去应聘,”她如实说,“但是没有被录取,他们当场就让我走了。”
邱承彦眯起眼睛,握紧的双拳不自觉的颤抖。
“哪家公司?”
“那家公司叫maryqueen,是做服装定制的……”她浅浅一笑,“我大学没有毕业,而且学的是金融,但他们要的是设计师……我当然不符合条件。”
“你想当服装设计师?”他身子微微前倾,她几乎能感觉到他呼出的温热气息扑在她脸上。
她点点头。
他突然站起身,猛的拉住她的手就往门外走。
“喂,你干嘛?”蒲鲤大惊失色,“你弄疼我了,邱承彦!你到底想干嘛?放开我!”
“我带你去maryqueen……”他回头看她,嘴边露出意味不明的笑,“蒲鲤,你……被录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