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双还是王城泰平那个备受瞩目的容成家小公子的时候,就听说过,在太昊的帝都诏宁,有一座西楼,是为当时的无双公子司空玉而建,也是因司空玉的一句“西楼望月几回圆”题字而成名。*随*梦*小*说.lā
他从未出过大轩,这次却要陪同淑惠公主和亲的仪仗,一道往诏宁去。
既然有这个便宜,他想,此番抵达诏宁后,定要和阿玘同行,一览西楼风光。
可惜,好像有人先他一步,领着他的阿玘,在西楼捷足先登了。
那日于竹林之中,无双远远望见西楼上的三人时,未尝不曾有过片刻犹豫。
后来在诏宁皇宫春宴上,又是看到他们三人同行,众目睽睽之下,无双也未尝不曾想过带她一走了之。
倘若他真的那样做了,他的阿玘只怕是会不喜他的冲动与任性妄为吧?
雷电交加,骤雨不歇,真不是个好日子。
一声惊雷过后,婴儿嘹亮的歌声响彻玉华殿。
“生……生了!生了!”负责接生的稳公小心翼翼地托着婴儿,声音里竟有些许惊恐的意味,“是个……小皇子……”
皇族添丁,却无人贺喜。玉华殿外间站着一红一紫两个翩翩少年,皆是冷若冰霜,看向稳公手中婴儿的眼神里犹带几分嫌恶。
须臾,身着紫衣的少年一声冷笑,目光轻蔑:“将这个孽种埋了。”
“啊……”稳公顿时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抱着婴儿不住地磕头,带着哭腔哀求起来:“绫贵君……绫贵君饶命……此事万万不可啊……老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啊……”
“哼!”红衣少年愤然拂袖,厉声斥责道,“有什么不敢的?难道让你留着这个孽种为皇族蒙羞,你个老奴才就敢了吗?!”
“老奴……老奴……这怎么使得……”稳公又急又怕,语无伦次,只能哭哭啼啼地不停磕头。
玉华殿外蓦地传来一声高亢呼声:“王上驾到——”
听得这一声,稳公抱着婴儿的手禁不住颤抖起来,匍匐在地不敢抬头。
两名少年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皱了眉头,目光交汇间,人已至玉华殿门前。
此时此刻,身为王上的黎烛感到很是头疼。
一个月前的某一天,黎烛很幸运地赶上了穿越的潮流,免费体验了一把时空旅行的快感。
可是一觉醒来,睁眼在镜子里看到那个锦衣玉面且执掌一方帝印的自己时,她又很不幸地发现,这是个女尊国家——而且是个男生子女尊帝制国家。
让她措手不及的是,身为新帝的她,后宫里已有了两位贵君、一位侍君,大约等同于以前古代的贵妃和嫔妃。
然而最让她难以招架的事还在后面——
怀孕八月有余的侍君云绮被查出与自家青梅竹马的表姐私通已久,这肚子里孩子也十有**不是她黎烛的,换句话说就是她喜当妈了。
眼下顶着两位贵君忿然的视线,黎烛硬着头皮踏进玉华殿的大门。
“孤王听宫人来报,说是云绮的孩子出世了?”
“回……回王上,”稳公抱着孩子膝行到黎烛跟前,颤颤巍巍地将怀着婴儿高高举过头顶,“云侍君他……生了……”
“大胆奴才,你在做什么!”绫卿上前一步挡在黎烛面前,行走间紫色衣袂擦过黎烛袖口,拂下一阵让黎烛心神恍惚的淡然香气。
“难道你还想用这个孽种脏了王上的手不成!”
“老奴……老奴不敢……”
“不敢?我看你简直是胆大包天!”
“绫卿!”黎烛低声叫住愤怒的绫卿,语气低沉却不容置喙,倒也有一番王者气度。
绫卿果然不再多说什么,却气得扭过头去,恨恨一跺脚。
黎烛暗暗叹了口气,从稳公手中接过婴儿,面色沉静,眼神莫名。
此时的婴儿已经停止了哭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似是好奇一般地地看着黎烛。
“王上不可!”执轩见状沉了声,俊秀的眉深深蹙起,红衣薄衫愈发衬得面庞苍白,“这个孩子令我皇族蒙羞,不可因一念之仁就这么轻易放过他。”
黎烛看了执轩一眼,并不答话,却问道:“云绮呢?”
稳公答:“云侍君产后虚弱,已经昏睡过去了。”
绫卿语带嘲讽:“他倒是心宽,竟还能睡得着!”
“罢了……”黎烛摇了摇头,也许是尚未完全适应这里的规则,她其实对所谓的皇族颜面并无太大感触,索性伸出一根手指逗弄起怀中的婴儿来。
婴儿紧紧抓住黎烛的手指,看见黎烛挑了挑眉,他竟跟着咯咯笑起来,时不时地咂咂嘴。
这笑容来得猝不及防又天真无邪,黎烛看着怀里的笑呵呵的婴儿,怔忡了好一会儿,才低低地说出一句:“这孩子像我。”
这话一出来,所有人都呆愣在原地。
执轩率先反应过来,立即出声阻止:“王上,万万不可……”
“什么都不用说了。”黎烛将怀中婴儿放回稳公手上,淡然道,“孤王乏了。执轩,绫卿,你们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这事儿说来也是孽缘。一月前某夜,本该在自家席梦思大软床上酣睡的年酒生生被硌醒,孚一睁眼,便看到明晃晃一把尖刀正对准自己的脑壳戳下来。
外面冷不防一道惊雷,映得尖刀锋芒毕露,杀气逼人。
好像……不止如此……
验证般动了动手脚,手腕和脚踝处立时传来一阵刺痛,果不其然都被束缚住了,身上各处也酸痛得紧,尤其是脊背,硌得生疼。
默默感受了一下,自己现在的姿势好像是……大字型?年酒艰难地转动脑袋四下看了看,眼前的景象还有些模糊,但能确定是个山洞,隐约看得见自己的手腕和脚踝正分别卡在四只大猫的牙口间。
不对……年酒定睛一看,顿时又清醒了几分——这四丛斑斓花纹哪是大猫,分明就是四只活生生的花豹!
四只花豹虎视眈眈,眼中有将她撕碎的**,却好像在顾忌着什么而迟迟不敢下口,咬合的力道也只是刚好够让她动弹不得,又不至于真的见血断腕。
这架势,是要五马分尸?
年酒闭上了眼,心想一定是自己重生的方式不对。
等等……为什么会想到重生?
“咦,你醒了啊?”
不等年酒弄清楚“重生”这一突兀的想法因何而起,忽然响起的软糯声音便已拉走了她全部思想。
再次睁眼时,刚好对上头顶那双清澈纯净的明亮眼眸。
那双眸子眨了眨,透露出好奇和亲近的意味来,声音也是糯糯的,可是说出的话却让人胆寒。
“如果是醒着被开膛破肚,一定会很痛吧?”
说话间已然跪坐在年酒身旁,白嫩的小手握着刀在年酒身上比比划划,眉毛微微皱起,咬着嘴唇一副纠结的小模样儿。
“唉……从哪儿下刀好呢……”
一阵冷风吹进山洞,激起了年酒一身鸡皮疙瘩,意思清醒了一些,嗓子却涩得要命,只能瞪眼看着这个米分雕玉琢的小娃娃,颤抖着下嘴唇说不出话来。
虽然说不出来,但并不妨碍年酒在心里给这个看起来天真软萌易推倒的小娃娃默默下定论:是个病娇,鉴定完毕。
不对劲……还是有哪里不对劲……
病娇小娃娃才不管她这些小想法。
游走在女子脖颈上的那只小手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部位,小娃娃满足地眯起眼,笑容愈发腼腆软萌,另一只手的尖刀也握得更紧,朝她脖颈上的动脉凑过去,还不忘用自己软糯乖巧的口音温声安慰:
“要乖乖的哦……”
外面轰隆隆三道惊雷炸响,电闪雷鸣之下映得娃娃的半边脸庞异常苍白,半边脸皮又尽数拢入黑暗,生生透出几分诡异。
尖刀应声而下,直指年酒的脖子!
“刀下留人啊!!”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惊恐的声音恰如其分地响起,紧接着就有人跑过来,这一来不仅惊散了四只花豹,一眨眼的功夫就连年酒眼前的孩子也被抱走了。
尖刀咣当一声掉在地上,只留下一阵沾着雨的冷风吹得年酒打了个哆嗦。
直到此时,年酒才骤然发觉真正不对劲的地方——
明明是命在旦夕了,这样危险的时刻,为什么自己却半点儿不觉得害怕?
三界众神也许有幸,未曾见过千万年前神魔之战中魔王的暴怒,可是今时今日年羡鱼的怒火,他们算是见到了。
城破。国亡。族灭。乾坤倒置。
羡鱼从千里之外走来,所及之处生灵涂炭,视苍生如蝼蚁,一步一枯荣。
“阿酒你看,这些人何德何能,让你舍身去救?”
他轻轻摩挲女子遍布伤痕血迹的脸颊,言语动作都极尽温柔,又将那具已然毫无生气的残破躯体紧紧抱在怀里,似是要揉入骨血,融进灵魂。
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思相望不相亲。
“既然这三界容不得你、也容不下我,那我就把三界都毁了,给我们陪葬,阿酒,你说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