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家大宅,青砖黑瓦,所有的大红灯笼都换成了白色的纸灯笼,房梁上张满了素缟,所有在劳家本部的宗室和旁氏都换上了黑色衣服,以示哀悼。
好婆婆过世的第三日,我和劳娅、还有其他旁支的人终于被允许为好婆婆送最后一程。
所有的人排成了一列长队,109人,长阴之数。我和劳娅被要求排在最后。
好婆婆很受劳家大宅里面的人爱戴,她过世了,大家都不好受。
可是队伍刚刚前进了一半,就感觉到了明显的不对劲。
进去时,都是满脸哀悼之情,可是出来的时候,脸色竟变得惨白,比起哀悼,恐慌更加多一些。
我和劳娅疑惑地互看一眼,实在是看不出里面的门道,只好等着。
劳娅亦是如此,出门的时候,身子明显在颤抖,脸色惨白,好像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都顾不上与我交换一下眼神。
劳娅的身子有些瘫软,在一旁的福耀将她扶走了。出院子前,福耀颇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我的心愈发的忐忑了。
房间里传来了大伯沉闷的声音。
虽然设想了很多,可是里面的情形,却是我万万想不到的。
一进屋子,一股子熟悉的腐味和浓郁的血腥味,与在学校里的那两次,味道一模一样。
好婆婆是病逝的,灵堂里怎么会出现如此浓重的血腥味?
朝脚门是大不吉,过世的人放在灵堂里,都是有规矩,头朝门,脸上蒙着一本书,书上放一把剪刀,压着尸气。
转过“奠”字屏风,浑身是伤的好婆婆以朝脚门的姿势出现在眼前。爷爷、大伯、二伯面色阴沉地看着我。
“鹭儿,就差你了。”大伯将一个桃木钉递了过来。
二伯虽然藏着,可是一把沾满黑红色血污的刀握在他的左手。
我想现在我的脸色一定与劳娅的一样,双手颤抖,几乎不能握住桃木钉。
“这是怎么回事?”开口才发现,原来讲话也开始颤抖,声带紧紧地绷着,几乎不能发声。
大伯、二伯面露难色。
一片寂静,过了很久,爷爷开口了。
“鹭儿,这是阿好可以想到的最后的办法。用死后违反所有禁忌的方法,成为离魂,帮你挡煞。”
“离魂?”我倒是听说过离魂,自愿成为厉鬼的魂魄,达成愿望后,被打入阿鼻地狱,每日经历人生中最为痛苦的事情,可以视为最可悲之魂。
“受尽生前自己所施恩之人的刀弑,最后以自己离魂所挡煞之人,将桃木钉打入心脏,离魂即成。”爷爷一字一顿,吐出每一字,都是痛苦的,“去吧,阿好都是为了你。”
桃木钉的样子如同一根成年人的食指,上面刻满了符咒。青铜锤的手柄上面刻了十八道地狱里鬼魂受难的情景。
两者不重,可是到了手里却难以握住,双手无力,险些落地。
好婆婆是面容最为和蔼的,此时满脸的血污,显得极其狰狞。眼睛睁着,死死地盯着我,浑浊的眼球里面有不尽的戾气。
颤抖的手抬不起来,根本做不到。
我究竟犯了什么煞,竟如此厉害,要以这样的方式来挡?
爷爷皱了皱眉头,朝着大伯轻轻一挥手,大伯得到了指令,把着我的手,手起锤落。桃木钉一下子进入了好婆婆的心脏,早已半凝固的紫黑色的血液溅了我满身。
不是错觉,好婆婆几近干枯的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腕。那种触觉,我终身难忘。
屋子里的血污、刀刃上的血污、我衣服上、皮肤上的血污,都如同酒精一般,在空气中快速蒸发。好婆婆原本就干瘪的尸体,一下子塌陷了下去,渐渐地成为了披着人皮的骨架。
眼前的事物看不真切了,像是打了马赛克一样,出现了黑斑。模糊的影子里只剩下冲进来的福耀和他关切的眼神。
夜,无星,暗到了极致,静到了极致。
怀里的笔从入夜开始便一直发着温温的热,像是一只饥饿的蛰伏了很久的猛兽见到了事物一般。
寝室里的人都已经被腥红的鲜血吓跑了,只剩下周梦。
继承了解梦世家的骨血和灵力,如周梦爷爷所言,她恐怕是上下九代解梦师里面最为优秀的。
如今的太平年月,人类即是恶魔,那些小妖小鬼都远远地躲到了深山老林里,唯恐哪天被人类给灭了。
围绕着医科大学的这一怪异现象,是周梦第一次真正独立的运用自己的力量来证明自己的事件。
尘封已久的批梦笔兴奋起来了,她亦是兴奋起来了。
批梦笔指向了那间出事的102寝室。
尽量放轻脚步,周梦准备偷偷潜入102寝室探一探。
走廊的灯很配合的,忽亮忽暗,各种恐怖小说里面的‘阴风阵阵’,此时也不约而同地出现在过道里。
102寝室的门紧锁着,外面还围着警察留下的警示线。
周梦明显地感觉到,手中的批梦笔温度更加高了。“临兵斗者,皆数组前行。”批梦笔在门上面画出了一个长框,发出月白色的光芒,顺着这道光芒,周梦如同一个魅影一般,无阻地穿过了寝室的铁门。
头好痛,眼睛好模糊。刚刚只是做梦,是的,只是做梦。
劳娅和福耀都守在我的身边。
“劳碌命,你终于醒了?”老母鸭一脸兴奋,两只眼睛金光闪闪,好像苍蝇看到了有裂缝的臭蛋一般。。。额,比喻不太贴切,她是苍蝇,我可不是臭蛋,嗯嗯,就是这个意思。
福耀还是不说话,只是眼神里面也有一丝喜悦。
劳娅和福耀互看了一眼,福耀就心领神会地出去了。
“到底是未婚夫妇,这么默契。”我向劳娅投过去了一种‘我懂得’贱贱的眼神。
劳娅倒也不恼,只是更加贱贱地来了一句,“哟,醋味好浓,今天是吃饺子吗,这么酸。”
木门“吱呀——”一声响了,爷爷面色沉重地双手端着一个精致的锦盒朝我走来,锦盒虽然精美,可是总让人觉得心里不舒服。福耀毫无表情地跟在后面。
爷爷将锦盒交给我,就离开了,没有一句话。
劳娅重重地握了我的肩膀,和福耀一同跟着爷爷出去了。
手上的力气消失的无影无踪,锦盒掉落到了被子上,打开了,一根手指粗细的,暗红色的桃木钉掉落出来,滚到了我的手边。
原来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