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行的郝行长给全辖职工带来两大福利,一是每个职工发三千元医药费,将款项直接打到县医院,职工可凭看病的医药费单据将这笔钱换回现金;二是每个职工享受到三千元的旅游费用,全市D行壹仟伍佰号人,直接将四百五十万元打到某家旅行社,哪个职工想出去旅游就跟这家旅行社联系,结算旅游费用时可抵扣三千元。
收入这么低,为什么却舍得发福利?为什么就不能将这些钱直接发给职工们回家过日子?听到好消息大家也免不了疑问,不过仍为这两项意外获得的福利惊喜,正高兴间,却在三季度考核时听来不幸的消息:因黄海D行的业绩全面滑坡,一个季度下来倒欠市行的考核工资!
这是怎么回事?职工们平时每个月拿一千多元固定工资回家过日子,眼巴巴等每个季度的两千元考核工资贴补家用,可现在辛辛苦苦一个季度下来,再怎么说也不能倒欠上面的工资?想不通就到行里来讨说法,戴行长出面解释:我D行不同于其他行,各项考核采用了最能创造效益的“增量考核”方法,简单地说假如我行去年创造的利润是一个亿,正好可以拿到考核工资,但如果今年还是创造一个亿利润,那就一分钱考核工资也没有了,必须在一个亿之外有新增利润才能拿到考核工资,而如果今年创造的利润低于一个亿,就得倒欠上面的考核工资了!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你是个鞋匠,老板替你将每个月五千元工资分成一千元固定工资与四千元考核工资,上个月你生产一百双鞋正好拿到全额工资,如果这个月你再生产一百双鞋就只能拿到一千元固定工资了,因为你没有新增,得生产二百双鞋才能拿到全额工资,再下个月得生产三百双鞋才能拿到全额工资,如果低于二百双鞋,你就倒欠老板工资。
为追求利润,管理者已彻底颠覆了传统的经济学理论,但的确能带来几何级的利润增长速度,只可惜虽然D行的利润在全市所有行业中总稳居第一,可职工们的收入却越考核越少。当然,领导们总说职工是因为没本事才拿不到工资,并扬言谁嫌工资低可以选择离开D行,地球离了谁都照应转,D行离了任何人只会发展得更好。
谈起离开D行另寻出路,以前大家尚觉得D行的收入虽低,不过总有一天会好起来,不值得冒险走人。自从贵为市行一把手的张行长也跳槽,终于让更多的D行员工认识到外面的世界才更精彩,守在D行只能守穷!不过虽人人想跳槽去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各家银行,但对于没有门路、没有特长的普通职工只能是奢望,能跳出去的多是那些有机会拿年薪的科级以上干部们,他们嫌D行十几万、几十万的收入太低,想方设法往更高收入的地方跳。
从没有过全行员工拿不到考核工资的情况发生,大家群情激奋,将怒火直指马行长。两相比较,大家甚至怀念起费行长来:费行长贪是贪,可他为了多捞考核工资和考核费用,拼着劲押着员工将业务往上搞,然后将挣到手的考核工资分给职工们一部分,剩下的由他自己捞进口袋;现在由马行长当家,他知道当完这任行长等他的是退居二线,所以只想趁还在位赚足女色,正好遇到个小他十几岁的刘向红,迷得他无心工作,整天和她泡在一起,终致职工们拿不到考核工资。
马行长不贪,能有的非议是他和刘向红之间的绯闻,为了方便与刘向红来往,他将行里专门为他配置的食堂搬到宿舍隔壁的套房里,正好刘向红老公所在的凯尔顿大酒店倒闭,张大厨失业在家没事干,便被聘过来做专职厨师。遇有桌席时张大厨亲自掌勺,平时的早、晚饭多由刘向红替老公到食堂来烧好了端给马行长,进出马行长宿舍言正名顺。
不希望职工们因为拿不到工资将矛盾激化,马行长亲自到市行去预借了几万元回来,发给每个职工一千元,权当三季度的考核工资。
戴行长新买辆私家车,花二十万能上路,有战友替他放鞭,便到王三饭店来摆桌饭,一场酒喝得戴行长舌头发直,送走战友后拉住在饭店里帮老婆洗碗的韩红星责问:
“每次替你们开会都强调,各种贷款各人都可以做,为什么你就是不伸手?”
“可能是不知道其中的甜头吧!”韩红星不想跟已经喝多的戴行长细扯,心里想的是上次收李中介贰佰元超市卡现在看到他尚觉羞愧,如果办一笔业务就成千地收,怎好意思面对人家!
“本准备重用你,可你却是阿斗,说是阿斗还抬举你,简直就是花雀!”戴行长忿忿而言:“你知道吗,做一笔二手房贷款中介给小赵一千元,可他们以代办贷款为由收客户三千元,如果客户不花钱就办不了贷款买不成房,整个黄海县就D行做二手房贷款,散户自己到D行来还不给做,所以说起来是中介送一千元给银行,其实是他们利用银行赚两千元,你连这种钱都不敢赚,不是花雀是什么!”
“到底当了行长收入高,上次还为花十万元买官的事哭穷,一转眼就玩得起轿车了。”韩红星不想继续谈做贷款的事,换出话题来聊。
“你还真花雀!”见韩红星吹捧他发财,戴行长滔滔地发起牢骚:“说起来当行长年薪十几万,可大来大去,上下打点都得花钱,自己却没有权没人送礼,报销一分钱都得马行长点头,这工资能经得住几用?到哪都被人笑话当了行长还骑摩托车,马行长也答应只要买车就给报销五万元,总不能说买不起,回家去和老婆商量,咬牙卖了老街里房子买车,却被你笑话。”
“哪敢笑话!你戴行长现在没发财,哪天大鹏一日同风起,也当上一把手行长,每年的费用不捞也是大几十万,发财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谁不想早当一把手早发财,可哪有天上掉下来的一把手行长当?没本钱投资怎可能?这本钱从哪里来?所以才想让你做贷款来钱,你却花雀!”戴行长又将话题扯到贷款上来,见韩红星无语,便趁着酒劲发飙:“几十岁个大男人,只会缩在厨房里帮老婆洗碗!该我说的话都说尽了,再不开窍就换人,到时间别怪我不够兄弟!”
“实在要让我做就将小赵调到更好的岗位去。”韩红星表达自己的顾虑:“人总是这样,当初由我做二手房时她还不会做贷款,可现在已将二手房分给她做,我再插手她定会认为是抢活。”
“做一笔贷款就能赚到你一个季度的考核工资,哪还有比这更好的岗位?再说调人的事哪由我这个副行长说了算?你这种人在行长那儿敢做刺儿头,与同事共事有好处却往后躲,不是个正常人。”
“你找得出关系当然可以走正道做正常人,言正名顺当官,由黑五类角色华丽转身;我找不出关系也花不起钱,如果再不走旁门左道,那真的只能守一辈子柜面点一辈子钱,所以只好抬出‘道理’来与行长理论,虽落得个刺儿头的恶名,却可以混到个好岗位,如果也做出见不得人的事,哪还好意思提‘道理’一词?那就连个当刺儿头的根本都没有了!各人的生存方式不同,道德底线也不同。”韩红星表达完观点将话题往别处扯:“房子最近涨得厉害,你家卖了多少钱一个平方?”
“新房的价格才三千,我家的房卖到两千八,正好将卖房的钱买车和还清送礼欠下的债。”
听得出,戴行长对房子卖出的价钱挺满意,去年受次贷危机影响房价不断往下走,直到今年下半年才开始强势反弹,一天一个价地往上串,很快将房价由谷底的两千元涨到了现在的三千元。
买房人的心态是买涨不买跌,李爱民这两年家具生意做得好,见房价嗤嗤地往上涨,决定用赚到的钱到黄海装饰城去买门面房,将生意转到装饰城来做。准备买的门面房在装饰城二楼,五百平方左右,谈好的价钱是二百万,得交一百万首付款,可手头只有八十多万现金,找韩红星来想办法。这种事韩红星在行,叫他先用住房作抵押办出十五万经营贷款,可凑足一百万交首付款,然后再办一百万商用房贷款将门市买下来。
定下方案开始行动,让李爱民准备好相关材料到嵇红那办理经营贷款。知道按常规得送红包,不过韩红星想自己是和她坐一溜边上班的局内人,亲自请她替老同学办一笔贷款,如果也送礼岂不是羞辱她,便只在口头托她帮忙,并没准备送半点好处给她。好在嵇红的确肯给面子,不久就将十五万贷款办下来。有了这笔贷款,门面房很快被买下来。
正为干净、利落地帮了老同学的忙而欣慰,突然遭嵇红来问罪:
“你那个办贷款的同学是什么花雀同学?早知道他是这种人,肯定让他办不了贷款!”
“他哪里做错事了?”韩红星赶忙问。
“还没见过这种过河拆桥的人,真闹笑!要不是看在你韩经理的面上,进个贷中心的门就请他立正、向后转,怎可能将贷款办下来!他倒好,在他家门市拿了套西餐桌椅,办贷款时不跟我提钱,刚办好贷款就催着要,给伍佰元他还不答应!”嵇红气呼呼地将心中的委屈往外倒,最后郑重声明:“下次再介绍这种人来做贷款,可别怪我不给你韩经理面子。”
“可我一点不知道有这件事,先让我了解下什么情况。”韩红星赶忙打招呼,然后避开去打电话给李爱民:
“生意做这么旺,怎么为一笔小交易闹出话了?”
“正想向你打听呢!”李爱民见老同学为这件事来问,赶忙先将情况汇报:“上次你班上那位女经理到门市来贷前调查,看中一套标价三千多的西餐桌椅,告诉她进价是两千元,还给她免费送到家,怎么催她结账时只准备给五百?”
“这里面可能有误会!”韩红星当即明白嵇红买家具是假,利用对方求贷的机会索要家具是真。
“我两千元进的货,她再怎么误会也不能只给五百啊!还不情不愿!”李爱民谈他的想法:“如果不看在是你同事的面上,两千五都不卖她。我也是她的客户,如果跟她将贷款利率降得比存款利率还低,让放出的贷款赚不到钱,她可能答应?”
“你说得对!既然谈好了两千元成交,而且也没赚她钱,凭什么只给五百!”韩红星坚决支持李爱民。
再到班上时,嵇红将两千元现金没好气地砸到韩红星面前的工作台上:
“将这个钱带给你那位奇葩同学,先打招呼,下次再想找我做贷款免谈!”
本来已为嵇红向李爱民索要好处而不快,又见她如此言行,韩红星生出脾气来,当即将她砸过来的钱扔回去:
“你谈交易时没带我,凭什么结账时扯上我?你说再做贷款免谈,那我就不跟你谈,跟自己谈!”
当天晚上,戴行长亲自到个贷中心来召集相关人员开会,他交代陈功:将所有与D行打交道的楼盘与中介进行重新分配,让三个房贷客户经理都做一手房贷款、二手房贷款和经营贷款。
此决定引来强烈反响:个贷中心的物件摆放时会发出格外刺耳的声音,嵇红说话时也总鼓着嗓门。不过,只需数天的时间大家就能习惯成自然,不再对新的格局有任何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