姮娥走后,陈玺吩咐人把屋子收拾出来,脸上顶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若无其事地坐到麻将桌前,和川军的张军长寒暄:“内子脾气大得很,让华明兄见笑了。”
张华明还沉浸在刚刚那惊鸿一瞥里,那女子生的一副天仙容貌,眼眸一横,眼里的艳光浮动,描绘得恰到好处的黛眉含嗔带怒,粉光脂艳,珠泪莹莹,霞姿月韵令人心醉神迷。若他是陈玺,也心甘情愿挨这美人一巴掌,可惜名花有主,这是陈玺的正室夫人,旁人连肖想都不能,心下不由对陈玺羡慕至极。“少帅哪里话,令夫人也是真性情。”
张华明来京城有一段日子了,关于这位少帅夫人的传闻他也听了不少,如今眼见为实,更加清楚这位少夫人在陈玺心目中的地位,他来京城,是为了和奉军交好,因此很有眼色地道:“少夫人和少帅鹣鲽情深,叫我等羡慕之极啊。”
明知道张华明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陈玺仍是忍不住弯了弯唇,这小妮子醋性越发大了,今晚他冷眼瞧着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陈玺嘴上应付着张华明,心思早都飞走了。
麻将打到天亮,陈玺对着身边的女孩子招招手,那女孩恭恭敬敬地凑到陈玺身边跪下,曼妙的腰身折出一个勾人的弧度,陈玺微笑着把人一点:“这丫头叫红玉,还是个雏儿,华明兄若觉得入眼,留下红袖添香也好。”
张华明最喜欢十五、六岁的妙龄少女,她们身上那股子的鲜嫩劲儿总能让他热血沸腾。陈玺送给他的这位美人容貌、身段都是千里挑一,陈玺如此大方,他十分惊喜,连忙拱手道谢:“少帅美意,我就却之不恭了。”
红玉还做着被陈玺纳进门的美梦,听到陈玺要将她送给张华明,顿时犹如晴天霹雳一般,一个是位高权重、年轻英俊的奉军少帅,一个是四十多岁、容貌平平无奇还凸着个肚子的老男人。红玉心里酸的要命,在这些大人物面前却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恭恭敬敬地给张华明磕了个头,站到张华明身后去。
陈玺虽然熬了一夜精神却好,他走出这幢军中专门用来招待重要客人的小洋楼,屋外阳光正好,陈玺墨眸微眯,目光泠泠犯冷,除了在姮娥面前,他一直都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奉军少帅。
他的一个亲兵敬了一个军礼,几步走到他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话,陈玺冷漠的眉目瞬间染上一抹阴狠之色,他干脆利落地比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亲兵得到指示,小跑着退下。
陈玺朝着不远处泊着的汽车点点头,一辆黑色福特缓缓驶过,陈玺上了车,有些心急火燎地吩咐:“回少帅府。”
屋子里的下人一团忙乱,姮娥支着额,神情疲倦地坐在沙发上,如同一尊菩萨似的,半晌也不见她动一下。
还是飞琼拿了主意:“金银细软,文玩字画这些先打包,日常用具不算贵重的先放一放,至于衣裳鞋袜,那些穿旧了的扔了就是。”
几个丫鬟齐齐应了一声,大小箱笼根据上面贴的纸条塞的满满当当。
陈玺刚走到屋外便听到屋里的动静,那声响让他头皮发麻。陈玺推门进去,屋子里的丫鬟各行其是,显然没有将他这个男主人放在眼里。至于姮娥,面色潮红,唇瓣殷红如血,慵懒地倚在沙发上,眼皮都未抬一下。
陈玺暗吸了口气,贴着姮娥身边坐下,揽住佳人肩膀就要往怀里带,姮娥一个挣扎,陈玺的手掌滑过她如玉的脖颈,心下就是一惊:“你发烧了?”
姮娥脑袋昏沉沉得痛,实在懒得搭理他,明眸合上,浓密的睫羽覆在她带着淡淡青影的眼睑上,透出一股脆弱的柔美。
陈玺心痛,手覆上她额头,滚烫的温度令陈玺皱了眉:“都是死人不成,少夫人病成这个样子,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屋子里的丫鬟无一答话,继续着各自手上的琐碎活计。
陈玺墨眸凝成了一团寒冰,姮娥从崔家带来的这些丫头,连他这个男主人都不放在眼里,就是外边那些有名有姓的人物,都不敢在他这里这样托大,哪一个见了自己不是战战兢兢。偏偏这些侍女却对他的问话置若罔闻,仿佛他这个人不存在一般,姮娥御下之严可见一斑。
陈玺一腔邪火无处发泄,将姮娥软若无骨的柔荑放到掌心里揉捏,俊颜含着一抹无奈的笑:“感冒可大可小,不能轻忽,我去给你叫医生,等你病好了,再跟我使性子也不迟。”他对着屋外大喊:“李一,去叫家庭医生过来。”
姮娥仍是闭着眼睛不说话,安静得像是一尊玉白的雕像。
陈玺把人强搂到怀里,抱着姮娥小心翼翼地解释:“我昨晚没有骗你,我是真的有事,川军的张华明过来拜山头,我总不能把人晾着。”
姮娥阖着眼,若不是鼻尖传来细细的呼吸声,陈玺真以为自己抱了个有温度的假人儿。
“都停下来。”陈玺不敢拿姮娥怎么样,却看这些下人百般不顺眼,主子之间闹别扭,这群丫头不说劝着,还一个个地火上浇油。几个年纪小、不经事的小丫鬟吓得一个哆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倒是那些大丫鬟们个顶个的端得住,别说是陈玺发脾气,就是拿枪对着她们的头,该怎样还是怎样。
果然这新买进来的丫头,再怎么调教都失了些火候。姮娥心生恼意嫌这几个小丫头丢脸,她头痛欲裂,脾气上要比平日差很多,她倏然睁开一双眼睛,眼角渗出些烧红了的气体意,甜糯的嗓音带着几分沙,喉咙间刺疼得厉害:“把人都发卖出去,看得我心烦。”竟是一言定了这群小丫鬟的命运。
虚软、凄厉的求饶声刚溜出口,半开的屋门外涌进来一个管事娘子和好几个身骨强壮的妇人,眼疾手快地把小丫头们堵了嘴,唯恐她们说出不恭敬的话,叉着胳膊拖了出去。
陈玺冷眼看着,这小妮子平日里一副端庄、柔和的菩萨样儿,一旦心狠起来,等闲的男人都比不过她。
“我同意你回韫城了?”陈玺一只手摸着她柔软的发顶,一双暗沉的墨眸深不见底。
姮娥展颜一笑,水一样温软的明眸透出些许嘲讽:“我来,没经过你,我走,也不必你同意。”
陈玺的火气再也压不住,讨好也罢,威胁也罢,都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陈玺又有些不确定了,声音冰冷的可怕:“没有我允许,你出得了这个门?”
姮娥针锋相对:“那就拭目以待。”
陈玺气得咬紧了腮帮子,简珍妮和英、法大使馆的驻华大使关系匪浅,陈玺即使并不买这群洋鬼子的帐,也不想在报纸上被口诛笔伐,姮娥这么说一定是有了万全之策。但陈玺怎么可能放她走。
打不得,摔不得,也只有好言好语地哄着。
“那个红玉,是我准备送给张华明的,你说你这个天生的小醋坛子,猫儿、狗儿的醋也要吃。”
姮娥懒怠看他,用帕子蒙住了脸,帕子下的樱桃小口红唇嗡动,发出来得像是气声:“我从来不养猫狗这样的小玩意儿,更不会让这群小畜生往身上凑。”
原来她是在气这个,这醋性也太大了一些,陈玺原本十分的怒只剩了两三分,他简直要气笑了:“逢场作戏,我又没把人往怀里拉,你瞎吃味什么。”
真要他把人拉怀里了,这府里,怕是立刻就没了她这个少夫人立足的地方。姮娥覆在丝帕下的唇无声冷笑,她是被陈玺强娶过来的,从来没有人问过她愿不愿、肯不肯,就连和离也是奢望。既如此,只可以她先不要陈玺,不能陈玺不要她。
戏做到了这个份上,别管真情假意,若想要定出个胜负,硬着头皮也要唱下去。
姮娥一把扯下覆在脸上的帕子,红润的唇珠翘起:“昨个是逢场作戏,明儿又是交际应酬,少帅不愧是风月场上的高手,哄起女孩子一套又一套,只一点,我不是你那些红颜知己,这种话,少帅还是省省留着跟别人说吧。”
陈玺抱着她哄:“除了你,我还有那个好说的,”
姮娥修的尖尖的指甲去掐他半挽着衣袖的手臂,陈玺却不动如山,眉毛都没皱一下。
还是拿着医药箱进来的西医打破了两人对峙的气氛。
医生跟陈玺请过安,拿出温度计给姮娥测体温。
姮娥烧到三十八度五,医生开了药,富贵人家的阴司多,要想活的长久,就要不看不问,西医诊完了病,背着药箱出去了。
屋子里乱哄哄地看得姮娥眼睛疼,姮娥挥挥手,把人手全撤下去,就着温水吞完了药片,她冷眼望着陈玺:“少帅还留在这儿做什么?京城里多少绝代佳人等着少帅垂怜,何必在我这儿受冷脸子。”
陈玺冷哼了一声:“你还知道你是在给我甩脸子!”他握住姮娥的柔荑放在唇边亲了亲,前一刻还是风雨欲来,这一刻却是风停雨歇,他唇角含了笑,跟姮娥保证:“小祖宗,我以后一定离所有的女性八百米远,你就原谅我这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