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陌醒來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他就躺在自己别墅的沙发上,客厅里的灯明晃晃地刺痛了他的眼睛。刚刚醒來,头脑还一片混乱,他半眯着眼睛,将客厅打量了一番,越看越觉得头痛得厉害。
依稀记得,他睡着之前是在洛萧宜的私人豪宅里,他喝了酒,然后就晕倒了。
果然,就知道她不安好心!
搓了搓脸,他强作精神坐了起來,这才发现浑身无力,好像被什么辗过一样,全身酸痛无比。不用想也知道,这肯定是田歆的杰作,了,那个同样沒安好心的暴力女人,也不知道趁着他睡着的时候,对他做了什么事,要不然至于浑身跟受重伤是的,连动一下都龇牙咧嘴的。
田歆半夜出來喝水时,看到的就是他坐在沙发上凝眉苦思的景象。手上的动作一滞,暗中打量了他几眼,暗道这家伙的恢复能力还挺快的。才一个晚上就醒过來了。要换做别人,服了她的药剂,至少也得一天以后才会醒來。
江陌也看到了她,却沒有说什么,好像早就预料到她会救他出來似的,他究竟哪里來的自信?
田歆喝完水走回去,身后忽然传來他的沙哑的声音:“萧宜,她沒事吧?”
“好得很。”她回过头來,淡淡地说。
江陌指着身边的位置:“过來,陪我说说话。”语气不容拒绝,一贯冷硬作风。但今天却又带了一点点不同,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江陌的语气中,居然有种可怜兮兮的味道。他这是在洛萧宜那里受了多大的刺激啊?
这一折腾她什么睡意都沒有了,干脆走了过去,坐在他对面的位置上,翘着二郎腿优哉游哉等待他接下來的话題。聊聊天?呵呵,是要找她计划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哪一次他们之间的聊天正常的,不是吵架就是密谋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她想起认识江陌这一年多來,零零总总干了多少件蠢到家的事情,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江陌看着她,目光从她光洁的额头落下,接下來是一双亮若星辰的眼睛,又大又亮。小巧的琼鼻,不薄不厚的嘴唇,总带着淡淡的笑意,咋一看觉得很亲切,实际上拒人千里之外。倒是病态苍白的脸色,这一阵子似乎好了许多,脸上都有血色了。
田歆被他看得直皱眉头,心里嘀咕江陌让她过來,难道是为了观察她?从她脸上难道还能看出什么有用的利用价值?
他突然说:“你的东西就放在书房里,自己去找。”他指的是之前用來挟持她的私人物品。田歆嘴角一撇:“不用了,我已经带走了。”在把他带回來之后,她就立即把房子搜索了一遍,最后如愿在他书房里找到了笔记本等等物品。
“我的书房上锁了,你怎么,,”他说到一半,索性闭上了嘴巴。已经见识了这女人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本事,会破开他的密码锁也不是什么难題。只是他现在很疑惑,她究竟是从哪里蹦出來的,为什么好像沒有能够难倒她的困难?
“就你那个破密码锁,我轻轻一动就自己开了。”江陌倒是高估她了,实在是那密码设置得十分沒技术,就好像他根本就不打算设防似的。
江陌扶额,无奈的说:“究竟什么人才能生下你这种怪胎?”他花大价钱从国外订购回來的高级密码锁,在她眼里就跟破铜烂铁一样,这让他怎么能够不郁闷。
“与其在这里究竟谁生下了我这个怪胎,倒不如先说说你的事情。”她双手抱胸,好整以暇地打量着他:“你在洛大小姐那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让她帮忙查找我母亲的下落。”他打了个呵欠,脸色平静地说。
田歆可不相信他的内心如同表面一样平静,要沒发生点什么,他至于到现在还摆着一张苦瓜脸么:“找到了?”
他点头,声音还带着一丝嘶哑,低沉说道:“找到了,她过得很好,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我的担心是多余的。”
所以这才是你不好的原因吧。
想起雪莱之前跟她说的那些话,江陌一直在寻找他的亲生母亲。她很好奇的是,江陌在江家那么不受欢迎,简直就像被他们排斥在外。生育他的母亲又不在身边,他到底是怎么长大的?难怪身上的臭毛病那么多,这都是沒人管教被惯出來的把。
也许是因为夜晚,人的情绪总会有些低落,也或者,有些事情藏在心里太久了,当内心被划开一道口子时,那些深埋其中的苦涩和伤痛便如洪水一般狂涌出來。坚强如他,第一次产生了想要倾诉这些苦涩的冲动。
即便对象是他一直都警惕戒备的暴力狂。
“私生子又不是罪大恶极的事情,你不必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我看着寒碜。”习惯了他的强势,对于江陌忽然的转变,她只觉得浑身发毛,有种说不出來的诡异和奇怪。就好像一个一直对你不假辞色的恶人,有一天忽然笑着给了你个拥抱。而这个拥抱的代价,就是用你的命换來的。
江陌横了她一眼,示意她闭上嘴巴,这才缓缓的说:“我小时候并不知道所谓的私生子究竟是什么,还以为所有的孩子都是这样。因为不懂,所以当周围邻居背后说我时,我并不觉得那是对我的鄙夷和厌恶。”
“呵,原來你也有这么愚蠢的时候。”她不禁发出一声冷嘲。
江陌沒理她,继续说道:“十岁以前,我跟我母亲住在一起,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对我很好,就是太过懦弱了,对于别人的故意使坏和冷嘲热讽,我从來沒见过她生气过。哪怕那些碎嘴的人骂她破坏别人的家庭,她也一概默认了。只有当别人欺负我的时候,她才会发火,并且将那些人狠狠收拾了一顿。我一直记得她在巷子里追着几个顽皮小孩的情景……”
月光照在他的脸庞上,沒有平时的坚毅和冷冽,反而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辉。他回忆起过去的事情,不管是好是坏,他难得出现的温柔,也只有在回忆那些过去的事情。
田歆默默地听着他讲:“在我十岁之前,我沒见过我所谓的父亲,但我不在乎这些。直到十岁那年,他终于出现了,对母亲來说,他就像一缕阳光一样,照亮了她的世界。但对我來说,他是个噩梦。
“他年轻时风流多情,明明家中已有妻室,并且还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但他偏偏不满足,到处沾花惹草。我母亲当年就是被他风度翩翩的外表所吸引,最后才会在甜言蜜语之下相信了他的一面之词,以为他们最终真的会结婚,会共同组建一个幸福的家庭。然而在我母亲身怀六甲时,他的原配妻子终于找上门來,当着他的面打了我母亲。当时她伤心欲绝,带着还未出生的我离开了那个地方,回到了娘家。”
田歆忍不住出声打断他:“那你最后怎么还是在江家成长?”
“我母亲在娘家生育下我,因为那个年代未婚先孕时是件败坏门风的事情,她受不了家人朋友和邻居的指指点点,带着我远离家乡,我们到了一个沒人认识的小镇上,母子俩相依为命,生活清贫,但我觉得那是我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可惜好景不长,一直生活到了我十岁,他找到我们,说要把我带回去抚养。”
“我母亲怀孕期间,他不闻不问,我成长的童年,他从未出现。到现在他居然想承担一个父亲的责任。你说可不可笑?我母亲当然不肯,按道理我是他的儿子,但我对他沒有任何一丝丝感情,尤其在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事情后,我对他只有怨恨。他在小镇上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每天我都能听到他们之间的吵架声音。他想把我从母亲身边夺走,他毁了一人还不满意,还打算把我的世界变得一片黑暗。”
“但我觉得你后來的日子过得挺好的啊。”虽然不受江家人待见,但现在江家的产业还不是在他手上。
江陌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这一切都來得很容易么?”
“好好好,不容易,你接着说。”她挥挥手,八卦因子赤果果地跳跃着。这么私密的故事,可是千载难逢啊。
“后來,我母亲生病了,医生说她得了重症,需要一大笔钱治疗。他以治疗我母亲为要挟,强迫我离开了生活了十年的母亲,跟他回去了江家。后來我听说母亲的病情已有好转,但我沒法见到她,等到两年后我偷偷跑出去,长途跋涉坐车回到那个小镇时,才发现她已经搬家了。周围的邻居告诉我,她找了个外国男人,远嫁到国外去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表现得很平静,好像在叙述着别人的故事。但田歆仍然能听到他声音里不易察觉的哽咽。
“然后呢?”
“然后就这样了。我在江家不受欢迎,那时候爷爷还在世,他告诉我江家的家业都是我那两个哥哥的,而我要是愿意的话,可以留在家里辅助他们。但我提出了出国留学的请求。最后爷爷同意了,而其他人更是恨不得我离开那个地方。所以我在国外整整呆了七年。那七年里,我从未回來过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