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样端端正正地坐在那里,背脊停止,手拿一支钢笔,在纸上不紧不慢地勾勒着线条笔画。仅仅留给她一个背影。
可在光影里,他的背影仿佛染了光一般,熠熠生辉。就连背脊的曲线都那么完美。明明都是一样的坐姿,甚至衣服都是青天白色的校服,可他总显得和别人与众不同,让她一眼就能够在人群中锁定到他的坐标。白茕想了很久,终于明白那是一种于生独有的气质,也至于让所有盯着他看的女生都认为他在作画,还不是解题。
是的,所有女生!
白茕侧目扫视了一下图书馆内,发现所有的女生都戴上了眼镜以及望远镜,放大镜等一切可以拉近她们和简宁距离的武器。
白茕有一瞬间的冲动。
想将简宁手下的抄稿纸抢走,看看是哪个皇帝留下的藏宝地图,值得那么多人觊觎。
她怎么会不清楚,她心里和明镜似的,那个宝藏就是简宁这个人—昭明中学的校草。
突然就莫名地感到一阵悲伤,再次望向那个背影,刚好装满她两只瞳孔,明明缝隙阻隔了不少灼热的阳光,她却觉得此时的简宁闪耀地刺目,甚至让她觉得心痛。
简宁,如果你再平凡一点就好了。
不知不觉,她转了过去,不知不觉,对着墙壁她就发起了呆,像个面壁思过被罚站的孩子。
直到一本书落在了自己的头上,她下意识地抬了抬头。以为是书从书架上掉了下来,却听身后某人温润如水的声音响起:“我的小兔子,在这偷吃萝卜呢?”
“简宁!”她大惊。
他却轻轻在她鼻间刮了一下:“走,哥带你去吃群英荟萃去……”
她一把拉住正要转身离去的他。手里捏着他的衣角突然有些发烫:“简宁,我……”
“你怎么了?秦桑还在食堂等我们呢?”
“你觉得我们的距离有多远?”她曾经无数思考过这个问题。睡觉时,他们隔了一个传声筒。站着时,他们差了二十五公分。上课时,他们是一个前后桌的距离。而此时,她拉着他的衣角,他们的距离是零。可是他们光芒,彼此的差距是正无穷,那么心呢?这是个未知数,白茕不敢问。
“距离?我们之间的距离就是一个胡萝卜的长度……”简宁斜嘴一笑,拉着她的胳膊走了。
过了很久,她都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直到后来时间忘记了,他们也都忘记了……
她呆呆站在原地,思考了很久。
何遇突然出现在视线里,他用书册敲了敲她的脑袋,问她在想什么,她茫然地开口:“什么叫我们的距离就是一个胡萝卜的长度?”
何遇差点扑倒眼前整个书架,见白茕奇怪地看着自己,他调整好情绪,平静道:“怎么忽然想起问这个?”这个问题让苗若蓝回答,可能会得满分。
“以前在书上看到过。一直不理解。”白茕撒谎的时候脸不红心不跳,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何遇汗颜,心想:白茕这看的是什么书啊,这种内容都有。
见白茕很认真地看着自己,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可能是兔子喜欢吃胡萝卜吧。”
“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吃……”白茕小声嘀咕了一声。
何遇没听到,随意抽了几本书问道:“要不要带几本书去看看。”
白茕看着何遇手中最上面那本《时间简史》,于是想也没想就拿了下来,她漫不经心道:“你看过这本书吗?”
“看过。”
“好看吗?”
“看得懂的人可能觉得这是一本好书吧,至于看不懂的人就很难说了……”
“我看了不下百遍……”她甚至还研究了书里说的关于“时间倒退”的理论。期待时间真的可以倒退回到那个年代。那个有简宁,妈妈和秦桑的时光。可惜无用功。
那些理论存在的必要就是为了证明有些事根本就做不到的。
看科学研究都表明了……
那段时间她疯了般地算数,也是在那个时候她的病情加重……终究什么也没得到。
白茕若有所思,眉宇间有着无法释然的不甘:“可是还是看不懂……”她一直想不明白简宁为什么要送这本书给自己,仅仅只是因为他喜欢这本书吗?
或许真的是吧……
毕竟那时的自己理科不是很好,这本书多看看可以帮助学习。
白茕终于将这本书释然了,然后她又将之放下了。
“不看了吗?”何遇问道。
白茕摇摇头,什么也没说。转身朝着门外走去。何遇却觉得少女的背影有些落寞……
可能是想起了什么吧,何遇没有多说什么,将手中厚厚一本书放在书架上,转身而去,却在走出门的那一刻,他犹豫了。
一秒后,他快步走回那个书架,拿走了那本《时间简史》,不知道原因,不知道心情。就是突然想看了。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书是一本好书。
同样一本书,对于他而言不过是那些书架里的其中一本,再增加点意义,大概是作者是霍金。而对于白茕而言,那是简宁送给她的唯一生日礼物。
看着何遇手中的《时间简史》,白茕没有说什么。她习惯性地不管不问。那是她对生活的一种态度,或者说这一切得根据她今天的心情而定。
顾念白曾说过她把所有的温暖和快乐都留在了20岁的那年。他们就像
很显然她现在又恢复到了冰山模式,她表示累了后,何遇带她去客房。
可是还没走出多远,就听身后某个房间传来一声尖叫声,听声音似乎是苗若蓝的。
何遇立即转身,朝着声音的来源处奔去。白茕只好紧随其后。
只见一间不大不小的房间里,到处都是米白色和棕色的毛绒玩具,而苗若蓝恰好一头栽进了最大的一直泰迪熊的肚子里。
至于怎么扎进去的,二人也不知道。
但是当何遇将苗若蓝解救出来时,却发现他满脸的红点。
“苗苗,你……”何遇看着他痛苦的样子,有些不忍直视。
“我都说了,我对毛绒玩具过敏!”苗若蓝大怒,“何遇,你家怎么回事啊,怎么每个房间都和潘多拉的盒子一样,一打开不是更恐怖,就是更惊悚。我的一世英名怎么办啊,不知道温言会不会介意我的脸变成这样……”
“你又不是第一次来,怎么还到处乱闯!”
“主要是我没带药!”苗若蓝惹着脸上奇痒无比的痛苦,跳着脚道,“哎呀,不行了,我得去医院。”
他转身离开时,继续道:“和和老爷子说一下,我回去了,改日再来看他。”
何遇松了口气,回眸看着白茕,才发现,她已然走进了那间玩具屋。
“你喜欢吗?”何遇随意开口,“因为小时候,只有我和爷爷两个人,所以过生日的时候总是孤零零的,爷爷就会在其中一个房间里藏好我的生日礼物,让我自己找。当我找到的时候,爷爷也恰好回家陪我吃生日蛋糕了,所以我每一年的生日都是我最开心的时候。这间屋子里的玩具就是我十岁时,爷爷送我的礼物。苗若蓝说的不对。这里的每一个房间对于我而言都是一次惊喜。二十多个惊喜分散在其中。”
“你爷爷对你真好。”白茕淡淡开口,走到了一只棕色的泰迪熊面前。
“喜欢的话就带走一个吧。”
“ange会喜欢的。我想送她一个。”
白茕的话让何遇吃了一惊,他以为白茕是不在乎自己的人格的,即使那些事自己分离出去的。或者说一般主人格只会讨厌副人格,很少与之和平共处。当然宁那个“美少女”是个特例。
何遇一把拿起那个泰迪熊,放在她怀里道:“既然想,就要做。”
白茕点点头,将泰迪熊抱得更紧了一些。很温暖,不知道ange每次抱着泰迪熊的时候,是在寻求什么力量?
对了,念白有说过。是安全感。
她这样一个女孩缺乏的就是安全感,贪婪的是依赖感。anna对于ange的意义就是这些。
她又想起了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每一个人都是孤独的。
是啊,包括哪些人格。
第二天,白茕几乎是从阳光的沐浴下醒来的,何润松追求自然醒,所以从来不催促人起床。所以白茕才睡到此时。可是她打开门后,还是看到了一个人。
“冷叔?”白茕讶异。
“白小姐,我方才听到脚步声,心想你肯定醒了,所以带你去吃早饭。”
“嗯嗯。”白茕裹了裹外套,突然觉得有点冷,她点了点头道,“我去哪下我的包。”只是当她在房间翻找时,才发现自己做完压根就没带回来。那么包去哪里了?
图书馆!
她想起自己将手提包搁在桌子上了,于是她穿上鞋子,转身跑出屋子:“冷叔,图书馆是第几间房啊,我东西落在那里了。”
“二层十八号。”
“谢谢。”白茕点头致意,然后朝着二楼跑去,这手提包虽然没有值钱的东西,但是简宁的刀还在里面,那东西可比任何东西值钱。
冷叔看了一眼匆匆离去的白茕,然后转身去敲隔壁的门。
何遇一把推开门,朝着四处张望了望,发现白茕的房门是开着的,于是问道:“钟叔,白茕呢?”
“去图书馆了。”
“那也去看看吧。”何遇披上外套,立即朝着图书馆奔去。
当他赶到图书馆时,发现白茕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远处墙上的一幅画。
“你……”他刚想开头,却听她深思迷惘地开口:“那是什么画。”
“梵高的向日葵。”何遇以为她对那副画很感兴趣,于是接着道,“我也很喜欢这幅画,你也看到了,这幅画以黄色为主,像闪烁着熊熊的火焰,充满炽热的激情运动感,同时色彩的对比也是单纯强烈的。梵高笔下的向日葵不仅仅是植物,而是带有原始冲动和热情的生命体。”
白茕听着他口中的叙述,仿佛看到了惊恐的事物,她不断默念着那几个字。
何遇皱眉,弯腰听到:“火焰,生命,火焰,生命……”
“白茕,你怎么了?”他有些惊慌,白茕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可他只能不断地喊着她的名字。
一片熊熊大火里,她几乎可以看到有人在奔跑。
那声音是那么熟悉,是那么凄厉,她怎么会不认识呢?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秦桑的……
“秦桑!”突然她就喊了出来,心间是撕心裂肺的痛楚,她感觉自己全身都在燃烧,她想去救她。可是她什么也做不了,她被人狠狠拦在屋外,然后眼睁睁地看着她的生命一点一点地燃尽。最后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明明之前她还活蹦乱跳地说,自己要在运动会上拿女子铅球比赛一等奖的。
可是转眼,什么也没有了。
“白茕,你别吓我啊!”何遇不断喊着她的名字,还在试图唤醒她。可是没有用,白茕觉得自己的身体在燃烧,这里到处都是火。
“火,火,火!”突然她整个人颤抖起来,仿佛真的有火在炙烤着她。然后没多久,何遇就看见她的额头全是汗水。
怎么办!怎么办!
何遇完全不知道怎么办!
于是他拿起一本字典,朝着白茕的脑袋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