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恒早已冲出了病房,脑海里全都是父亲曾经说过的话。
他不想哭,那样一点也不成熟,可是独立了那么多年,他才发现内心对父爱的渴望是那样的强烈。耳边充斥着的是他急速的心跳声。父亲给他的生命还那么鲜活地跳动着。可心跳声那头的父亲却在手术室里等待着命运的安排。
为什么要懂得了珍惜,才发现时间已经没有了。
他不想失去这份父爱。
妈妈和小爱去世的时候都那么突然,从此只剩下父亲和自己。如今父亲也要走了,那么这个世界就只会剩下他自己。
“爸!”他趴倒在手术室门口,泪水早已无法宣泄他的伤心。
他只恨自己没能早点明白过这一切。他一声又一声地喊着,自从小爱死后,他再也没喊过他爸爸。他为什么就不能聪明一点,去发现父亲想隐瞒的一切呢?
“没有一个做父母的不爱自己的子女的。”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了这句话。同样,也没有任何一个子女不爱自己的父母的。他紧紧捏着拳头,想要砸向手术室。却被一人拦了下来。
“少爷。你要干嘛。”黑虎泪眼迷糊地抓着他的手,“你别冲动。”
“你哭什么?”李之恒看着他,目光灰败,他的声音颤抖着从自己的嘴巴传出,“你在哭什么?”
“少爷,对不起,董事长他……”黑虎只是一边哭,一边抹眼泪。他一个身高近两米的大个人,眼睛红肿着,低头委屈的样子有些滑稽。可在李之恒看来,却充满了绝望。黑虎是个很少哭的人。即便受了很重的伤,也不会落泪。只有重要的人出事他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李之恒向后退了一步,无力地跌倒在地上。
“少爷,董事长他……”黑虎还想说什么,却被李之恒打断,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别说了。”他不敢接受那个事实。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灭了。与此同时,大门也被人从里面推开。护士小姐和医生们推着病床走了出来。
病床上的病人盖着白色的布。
李之恒猛地站起,朝着医生看去。
医生摘下口罩,看着李之恒,抱歉道:“你就是病人的家属吧。”
李之恒立即点头,心却跳到了嗓子眼。
“很抱歉,我们尽力了。”
该来的还是来的,无论他如果逃避现实,都无法阻挡命中注定的噩耗。
病床被人推走,从他身边经过时,他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积淀许久的感情。他一把扑到了病床上,他能够感受到病床上的人还有温度,可是却半分心跳声也听不到。
“爸,对不起,是我不对。”他紧紧捏着那双露在白布外面的手,那是他父亲的手,那么苍白,长满了茧子。那么多年过去,他很少去他。甚至他们都没有怎么肢体接触过。
他不记得自己的父亲爱吃什么,不知道父亲每晚深夜都有起床喝热水的习惯。甚至不知道父亲的生日。他只在一次起夜时看到过自己的父亲。
父亲穿着一身很久甚至有些褶皱的西装,他知道那是母亲送给他的礼物。
李明国对着母亲的相片,干着酒杯里的红酒。红酒并不是多么名贵的牌子。那是妈妈喜欢的红酒。那时的父亲眼神柔和,神情忧伤。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悲伤。后来他才知道那天是父母的结婚纪念日。
他没有去刻意在意过。只是无意中听过吴秘书说过。每到这一天,父亲都会空出晚上的时间,去城西一家很老的餐厅吃饭。老位置,一个人,两个杯子,甚至老板都已经习惯了。
李之恒知道自己的父亲很爱自己的妈妈。这点他从来就没有会怀疑过。
这是过去的他以为父亲的心里只有妈妈,没有自己和妹妹。
他颤抖着双手想要去掀开那块白布,却没有勇气。
他不断眨着眼睛,想要自己的视线更清晰一些,可是越是眨动眼睛,眼泪流出的就越多。最后滴到了白布上。
“爸爸,我错了。你能不能不要死啊……”他像个做了错事的孩子,祈求父亲的原谅,可是眼前的父亲却永远开了口告诉他答案。
他终是放下手,将头埋在臂弯里哭泣。
医生和护士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直到其中一个护士皱了皱眉疑惑道:“我记得病人好像只有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可没那么大的儿子啊。”
“病人比这个家属大不了几岁吧。”另一个护士也发现了这点。
李之恒没有听到这些,他将自己的世界深深藏在自己的情绪里。直到耳边传来一句熟悉的声音。
“之恒……”这个声音?是爸爸的?李之恒不敢相信,他甚至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可他抬起头,病床上的人依旧安静地躺在白布下,没有半点反应,看来果然是自己出现了幻听。
可是熟悉的声音却再次在他耳边响起。
“之恒,你在做什么?”这是李明国一贯的口吻,严肃透着责备。和李之恒记忆力的口吻一模一样。李之恒这回听的很清楚,这声音不是病床上的人发出的,而是在自己的正前方。他抬起头朝着前方看去。
果然……
李明国穿着大一号的病服,手拄着拐杖在吴秘书的搀扶下,神情严肃地看着自己,眼里有些莫名其妙。
“爸爸?”李之恒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他,人影依旧在,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爸爸没有死,那么病床上的人是?
他很快有了答案。医生看着李之恒问道:“这位先生,请问你和病人刘宝根是什么关系?”
“什么刘宝根,我不认识。”李之恒感到莫名其妙。
“你不认识他,喊他爸爸干嘛,有病。”护士早就受不了了,吐槽了一句。直到这时李之恒才发现自己搞错了,把别人的爸爸认错了自己的。
病床被人推走了。
护士还时不时吐槽着:“这年头,帅哥都有病,爸爸都乱认。”
李之恒觉得有些尴尬,他擦干眼角的眼泪,朝着李明国看去,李明国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什么也没说,在吴秘书的搀扶下,朝着自己的病房走去。只是转身离开的时候,许久未出现先容的脸上挂上了微笑。
李之恒立即跟了上去,路过黑虎时,狠狠瞪了他一眼:“董事长手术成功了,你还哭什么?”
黑虎有些委屈:“少爷,我那是喜极而泪。而且我想和你说来着,但是你根本不让我说。“
“你……”李之恒无话可说,只好不再理会他,径直朝着病房走去。
来到病房时,李明国已经重新回到了病床上,他刚做完手术,理应不该下床走动的,可是他说听到了李之恒的声音,坚持要下床看看。
李之恒缓缓走到他身边,父子第一次那么近距离地接触。双方都没了那种盛世凌人的气势,屋内的气氛有些尴尬。
吴秘书又寻了一个借口走了出去,关上了门,把空间留给两个人独处。
李之恒坐在凳子上,看着面无表情地父亲,站了起来,见李明国在看自己,他尴尬地开口:“爸,你要不要喝水?”
李明国摇摇头。
李之恒又转身朝着窗户边走去:“你刚做完手术,不能吹风,我把窗户关起来。”
“之恒。”李明国率先开口,打破诡异的氛围,“想必你也都知道了真相。”
“嗯。”李之恒应了一声。
“之前是我不对,把我认为好的,强加给你,从而耽误了你很多年。我这些天躺在病床上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哪个父亲不想让自己的儿子过得好。他们都想把他们认为最好的给他,因为他们觉得自己的人生阅历丰富,总能做出最好的选择。可是后来我才明白。这人生只能自己一步步经历,无论是谁,都没法决定别人的一切,就算是父亲也不行。你说你喜欢画画。我也看过你的画画。如果当初我支持你,说不定如今你已经大有成就……”
李明国的话还没说完,李之恒出声打断:“爸爸,我……”
“先让我说完。”李明国继续道,“我这人脾气不太好,这个你也是知道的,一直以来把你逼得很紧。我说了那么多,只想告诉你,孩子,乘着年轻,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有爸爸在背后给你撑腰。”
李之恒抿着唇,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他快步走到李明国的身边,紧紧握着他的手:“爸,对不起,这些话应该我来说,我误解了你那么多年,是我不对。”
李明国伸手摸着他的头,脸上露出欣慰地笑容:“经历过生死的人,重新拥有一切,真好。”
“爸,以后每年的结婚纪念日,不要一个人过。我们一家人一起。”李之恒说。
原来……李明国想起那一夜的自己躺在客厅睡着,身上却多了一条毛毯……
“好。”李明国笑了。
白茕站在门口透过缝隙看到了这一切。欣慰地笑了。
“怎么,满意了吗?”顾念白无奈地笑了笑,若不是白茕坚持要来,自己也不会在白茕身体还未恢复过来之前就带她来这里。
“嗯,看到家人团聚的画面真好。”白茕有些感慨,“我要想回家了。”
“好,我们现在就走。”
“念白,我说的是b城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