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满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牌子,婚姻介绍所,几个字清晰明确,绝对没有写错。他摸着下巴思索了片刻,难道在这个地方,婚姻或者介绍还有什么别的解释?
他的本意是多给适龄男女接触的机会,却似乎忘了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古代的媒婆,做的更多的不是撮合男女青年,而是说服他们的父母接受对方的家庭。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岳满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了。
真正的媒婆眉娘今天不在家,李书生表示他只负责记账与作画,灵儿眨着一双大眼睛期待地看着岳满,于是做决定的任务被压在岳满的肩膀上。那打扮成小厮的丫鬟一看平日里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地,虽则是站在了岳满面前,被他直视不到半柱香时间,便红了一张脸扭头看向一边,再也没有一开始说话的时候那牛气冲天的模样了。
她嘴里还念叨着:“为什么做媒的竟然会是个小公子……”
姑娘,你声音很大,我听得见好吗。岳满望天。
岳满深吸一口气,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微笑:“这个,小公子啊,我觉得吧,你得多介绍一下男女双方的情况啊?女方是你家小姐,那男方呢?”
“听秋园唱小生的乐事师傅。”那丫鬟道,岳满是后来才知道,这里的人习惯喊那些名角叫师傅,是一种尊称,但实际上真的有几分尊敬,那就只有个人知道了。
那边灵儿亮了眼睛:“听秋园?那可是梁京最好的戏园子啦!”
“……”岳满望天,小姐和戏子,这可真是一出能写出小清新文艺凄凉的唯美小说的戏码啊,但哪怕在现代,这样的戏码下一步也是私奔,这小姐怎么想的,竟然找媒婆来说媒?
那丫鬟催道:“如何?你可敢说这媒?——我家小姐问了许多媒婆了,都没人敢去替乐事师傅来我府提亲!”
没人接很正常吧,去了就该被抽出来了吧!岳满心底里吐槽,脸上扭曲,正想堆一个笑拒绝掉这上门的第一笔生意,那边李先生却忽然开口了:“门不当户不对,正经做生意的自然不会去说这亲事。”
“你个书生懂什么!”那丫鬟居然跳脚了,“我家小姐说了,门当户对那是迂腐论调,当垆卖酒的故事你听说过吗?”
岳满原本耷拉着的脑袋忽然扬了起来。当垆卖酒?那不是司马相如和卓文君的故事吗?但是从他这两天跟着易可恶补的历史来看……这个“古代”并不是自己知道的那个古代,根本没有汉朝啊?
“哼。”李书生眉头拧得紧紧。
岳满稍微对一下暗号:“凤求凰……?”
“公子看过我家小姐写的书啊。”那丫鬟竟说。
卧槽!难道是碰到了同为穿越人了吗!岳满一拍大腿,脑袋抽风,竟然答应了下来:“不就是替那个什么师傅求亲吗,这忙我帮了!”
他这话说完,乐得快蹦起来的只有那个小丫头。身后的灵儿和李书生均是长大了嘴巴,像是看疯子一样地看着岳满。
岳满缩了缩脖子,被这目光盯得有点冷。
不过等晚上眉娘回来,岳满被狠狠臭骂了一顿。
这个贤王世子半点脾气都没有,眉娘一开始知道他的身份之后小心翼翼,之后再度混熟起来,却有种这家伙仍旧是那个借住在自家的失忆青年的错觉。看着他讨好的笑,眉娘的心情可一点都没有变好,一边跺脚一边道:“你可知道那是谁?那是王家大小姐,王家独女!她爹半截身子要入土的年纪了,只得了那么一个闺女,娶了她,那可就等于娶了整个王家!——你觉得,这种爹能把自己女儿嫁给一个戏子吗?”
“娘,你是怎么知道的啊?”灵儿眨着眼睛问,似乎这里头还有很多八卦?
眉娘便像倒豆子一样地将全部经过倒了出来:“那王小姐也是个奇人,明明是一个宅门深院的大家闺秀,偏偏喜欢写那些伤春悲秋的东西,哦,叫什么……小说?书店里卖地火,戏院里也改成戏唱得火,那乐事师傅就是唱司羊相如的,邀王小姐来听戏,一来二去,他们两个就勾搭上了。”
“王老爷震怒,要将王小姐关起来,放话出来说,要是乐事师傅能找得到人来王家提亲,他就把自家女儿下嫁。但这说的轻巧,这种亲事,谁敢去说?王小姐这也闹了快一年了,倒是还不放弃!”
岳满摸了摸下巴:“要是我真上门提亲了……会怎么样?”
“小心你的狗腿!”眉娘翻着白眼这般道,猛地想起来眼前这个散漫的青年可是贤王世子,抖了起来,又赔罪,“瞧我这嘴没个把门的……我是说……”
岳满叹气:“唉,其实我要是打着我贤王世子的旗号去了……他敢拒绝吗?”
眉娘心道,不是答应了世子妃,不能暴露出这家毫不起眼的小店背后有王府撑腰吗?
“不过我不敢啊……得回家问问小可。”岳满丝毫不怕暴露自己惧内属性,当着自家婚介所三人的面就说道,之后便站了起来,拍拍手,“今儿就休息吧,我该回去了。”
岳满蹦蹦哒哒地回了家中,易可正温书结束。抬头看岳满带着讨好的笑意,易可不察觉地也微笑了一下,接着却轻咳一声,收回了自己的表情:“回来了。”
“是啊,哈哈,我跟你说,今天,终于有生意上门了……”岳满这样说着。
易可却若有所思地望向岳满,他本以为岳满要是真的有生意让他开张了,准要来炫耀,但岳满如今的反应,却并不像是炫耀的模样。他不说话,岳满也便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好了,两个人就这样互望了半晌,易可才道:“然后呢?”
“那个……王大小姐……你知道吗?”岳满摸了摸鼻子,决定如实招供。
彼时王家大小姐已经成了一件笑话,是那些无聊的太太们的谈资。易可自然是略听闻过一些的,虽说这梁京里姓王的人家很多,但自家大小姐急切地需要一个媒婆的,也就只有那么一家了。
他漫不经心地走笔,写的什么岳满没有去看,易可也没有去想。易可所想的是家里父亲那几房姨太太,能从东家一路笑到西家,不知道自己这个出嫁的嫡长子,足够她们笑多久呢?说到底,不过只是沦落为那些无聊夫人的谈资罢了,自己跟那个王小姐都是一般可怜啊。
虽则有同情,但这并不意味着易可认同王小姐的做法,他将笔洗清,抬起头来,问岳满:“你接了?”
岳满只好点头。
“有大半年了吧……自从我听说王小姐这件事。”易可仔细回忆头一次听那些太太恣意嘲讽王家那个恨嫁的大小姐的时日,“还是没有人肯为那个唱戏的到王家提亲啊。”
岳满点了点头,以为易可站在自己这一边了,“是吧是吧,多可怜!”
“你不想想,若是那个戏子真的想娶王大小姐,会至今都只让王大小姐去托人,自己却不努力一把吗?”易可笑道。
岳满一琢磨,他倒是不知道那个乐事师傅是不是真的什么都没做,不过既然那个王大小姐很有可能是自己的老乡,自己的确要更负责一点?要不然,先去考察一下乐事师傅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么想着,岳满凑到易可身边,将手搂在他的腰上,关切道:“小可,每天看书,累不累啊?不如明天咱们去放松一下?”
他这几天悄无声息地将易可这称呼升级为小可,当然易可不是不反对,反对却被镇压了下去,最终只能任由这家伙用这样肉麻的称呼来叫自己了。不得不说,哪怕是父母亲也从来没有这样亲昵地叫过易可。他无可奈何地揉了揉太阳穴,叹息道:“多谢世子关心了,没事。”
易可倒是一直还是喊岳满世子,岳满不是没想过让他喊自己的名字,但一想起易可以为自己的名字叫的是何之景,还不如叫世子了呢,于是作罢。他听到这称呼后也挺想叹息的,不过一想到今天易可没有不动声色地把自己吃豆腐的手拿下来,觉得还是有点小进步,于是屁颠屁颠地继续说:“不行不行,要学会劳逸结合,一直学习是没有效率的。来来,咱们明天去听戏好不好?就去听秋园,听说那是梁京最好的戏园子了。”
“……”易可反对无效。
听秋园的确是梁京最大的戏园子,但这同时意味着园里鱼龙混杂。巧的是今天正是乐事师傅登台唱《凤求凰》,岳满没有摆谱买包厢的票,拉着易可坐在台下小桌子上,一伸手抓过一条热毛巾,殷勤递给易可,让他擦擦脸。
紧接着掌声响起,伴随着紧锣密鼓声,那乐事师傅千呼万唤中登台而来。
岳满在伺候易可中随意去看了一眼,却愣住了——咦?这是个男人?我怎么看着像个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