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这个世界有什么奇迹,那么琥珀里的时间、微暗里的火都是奇迹。
在拓拔澈杀到最后,剑刃滴着沉重的血花,身上被砍的血肉模糊还能站在血泊里与臧安怒目相对的时候,也是奇迹。
涯石碰巧带着白鹰军路过醉留楼时,听路上行人对骑马的美少年议论纷纷时一时好奇,问了两句,碰巧知道了此时九王爷危险的处境,所以到最后,涯石将九王爷从厮杀中救了出去,也姑且算是奇迹。
涯石回想起那天,仍然记得那一他带着一队人破门而入,楼里的场景不甚乐观,见九王爷腹背夹敌,遍体鳞伤,殷红的血迹染透了被刀割开的衣服的边缘,触目惊心。
不得不说臧安是个厉害的谋士,但他尽管厉害、尽管深沉,可今日之举却也无疑为他自己制造了今后的性命之忧。
九王爷至今还记得臧安临走前对他说的那句话:炎天松启动了,她就会回来了。我不想杀人,可我想活。
她就会回来了?
她是谁?
不过,这不是九王爷眼下关心的事情,与她而言,最重要的人还没有找到,冰儿——
物有本末,事有始终,臧安无疑是动了九王爷的命脉。
九王爷翻遍整栋醉留、也没有看到她,戎冰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九王爷静默地站在破损的窗边,透过醉留楼里破败的窗户,看到远远的高山像是巨人一样,巍峨庄严。
涯石看着九王爷阴鸷的眼里燃着腾腾杀意,不由得后背发凉,即便是陪在九王爷身边这么久,这让人发毛的眼神也是涯石第一次见到。
是啊,九王爷向来如此,还记得戎冰饮鸩自尽的时候,九王爷看到戎冰面无血色躺在冰冷的地板上,他似乎感觉得到,拓跋澈的世界分崩离析的声音。
何以如此爱一个女人如此深刻?
他不懂。
而眼下比情爱更重要的事情是九王爷遍布全身的刀伤、血肉模糊的伤口惨不忍睹,涯石看着那些殷红的血液淌了出来,便紧忙喊了身旁的人去找来最近的大夫,若是再不止血,怕是不死也会丢半条命了吧。
积攒在衣服上的血迹愈来发红晶莹、如此大量的失血,九王爷很快便昏厥了过去。
你听过失血之症吗?
大凡失血,脉宣沉细,设见浮大,后必难治。夫失血之症,非止一端。
那不知你是否听说过失血致残
——听说过、如何?
丹溪曾记言:血从上窍出,皆是阳盛阴衰,有升无降,血随气上,越出上窍。法当补阴抑阳气,气降则血归经。
四气伤于外,七情动于内。这妄行之血易疗难消不说,且这刀伤伤及腿部神经
人生中的亏欠,不过是赌了,至于是输是赢,没人知道。有的只是看似的成败得失。
所以这一次,在所有人的眼中、九王爷是彻头彻尾的输了。
一缕初光,朦朦胧胧的呈现在了漫天雪光里,飞鸟在光里穿梭,攀到树上的藤蔓零落了一片柔光。
这个时候,越是海清河晏,越是安逸平和,越是令人惴惴不安,戎冰已经连着做了三天的噩梦了,追溯起来,想来就是因为梦里连连梦到的拓跋澈吧。
时间像是裹了小脚的的女人,一瘸一拐、步履蹒跚地朝着不可测知的未来走了去。
男人奔走呼号的声音格外刺耳:堂堂西凉国竟然要落在一个沉溺女色的残废手里!
是的,戎冰再听到九王爷的时候,他已经是万民口中那个荒淫无度的残废了。
清澈的天空像是被晨起的早雾洗过一般,戎冰坐在长长的秋千架下,花藤缠绕,淡粉色的纱裙飞扬在空中,像是遗世的仙子。
“姑娘,你是不知道啊,这西凉皇自小就有着诡异的命数,据说那先皇在世的时候还将这西凉皇扔进一个佛门修行地里驱邪,若是他一统了三国,还不知这万物如何颠覆呢。”
戎冰不言不语地看着给自己添茶的仆人,人云亦云的传播真的很可怕,这就九王爷也真的是心大,谣言是要从根源解决的,他竟然也不理会,任由百姓们造谣。
戎冰虽说心里傲娇着,但还是跳下了秋千,走到了那人面前说道:“你听过一句话吗?人类赐予我穷途末路,而我曾是长江的主人。”
那人面颊略红,羞涩的说道:“回姑娘的话,不曾听说过。”
“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九王爷是这个国家的主人,你们的幸福人生全看他了,就不要私下里说他坏话了。”
那人面色露难,说道:“他可不是我们国家的主人,我是堂堂正正的金仍人。”
金仍人?
还不及戎冰再说上两句话,便见那姑子连忙退了出去,戎冰不用猜便知道那个岛主又来了。
“哎,你说这里的人怎么都那么怕你啊?见你就躲?”戎冰并未回头,拾起方才斟好的那杯茶向后递了过去。
岛主接过茶水,说道:“大概是因为生得俊俏吧,小姑娘害羞的想躲起来掩盖自己的脸红心跳,就退了出去。”
这口气,自恋程度不减,倒也找不到驳回的理由,戎冰索性又坐在了秋千上,问道:“那倒水的丫头说九王爷好色残废,你可有听说这般话吗?”
岛主不作回应,静静地看向远方,张口说:“冰儿,我们回家吧。”
嗯?这语气怎么突然变了。
戎冰回头看去,是与她一般无二的脸庞,眼神里带着一些她看不懂的东西,戎冰压低了声音说道:“紫时,你出来了啊。”
是啊,出来了。
你所在之处,是我不得不思念的天涯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