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瑟。树,婆娑。
世路艰难。
邢越青与荆苍流靠坐在同一棵树前,望着远方天空逐渐明亮的月亮心头感慨。
邢越青手里拿着一根丝茅草一上一下地晃悠着,对身旁的同伴说道:
“等到太阳升起来,可能我们就再也没有这样坐在一起的机会了。”
而这样的时候,少言寡语的荆苍流居然难得地开口对邢越青安慰起来:
“不会,我们一定还有一起并肩坐下的机会的。”
邢越青听了,转头看了灰衣的荆苍流,笑了起来。
“我可不是怕死啊你这家伙!”
说着语气又低了几分: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本来我们只是追捕迹三途那个蟊贼,却不知为什么就乱入了这一场浩劫呢?”
荆苍流听了,也默不作声。
青衣的剑者抬起头,仰望着天空。
“我总是喜欢我们刚刚到五拙峰的日子。
那时候你我,玉凰,白衣,千夷,我们几个总是能无忧无虑,不用考虑这红尘种种。
那样的日子可能再也回不去了”
眼前林间一两只早出的萤火升起,淡淡光华下更引得人思绪飘散。
荆苍流眼神也随着眼前的光景有一些分散,连开口的语气也变得格外轻柔,把手搭上同伴的肩膀上说道:
“我不会忘记我们曾经的岁月,我们今后也还有着很长的岁月。”
邢越青看了这个自己已经相识多年的灰衣的沉静青年一眼,笑一声说道:
“要是我死了,你一定要把我带回去啊,就把我埋在流云崖亭下面。”
荆苍流搭在同伴肩膀上的手突然加力,声音也变得严肃:
“不会的,我们会一起回去。要不然就一起留在这里。”
男人的情谊或许无言,但总是无声的厚重。
一股暖意涌上心头,青衣人柔和的眉目微微一动,一只手伸到肩膀上拍了拍身边人搭上的手又放下后说道:
“好兄弟,我们就同生共死!”
远处的萤火像是受惊一样,微微颤动,倏尔飞上半空,像是天上落下的星。
远处篝火前,顾南书与燕道诚并肩站立,无眠的两人看着眼前篝火堆在火焰跳动中变换光影,心头也总有波澜。
虽是无言,但两人都感觉到对方似乎有话要说,等待对方说话之余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要说什么了。
顾南书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
“道诚啊,你说这数万百姓,究竟有多少生机啊?”
燕道诚面色一僵,像是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但是随后又止住。换了一副似乎是乐观无比的态度对着满怀愁绪的城主说道:
“雁首的计策向来从无失误,他既然定下这样的办法,就一定能拯救我们满城的百姓。”
“雁首作为南武林正道领袖,他的智计我向来是相信的,只是这祸劫来得突然,这偌大的南疆就一瞬之间沦入山河漂泊。
我的内心也实在动摇了。”
说着顾南书叹了一口气,接着用一种落寞的语气向燕道诚问道:
“道诚呐,你说,我真的对得起这满城百姓了么?”
燕道诚听着这句问,心海翻涌,这才发现自己仰慕钦佩的城主,已经失望绝望到了这个地步。
颤抖着把手搭上这个自己多年崇拜的人的肩膀上,燕道诚激动对顾南书说道:
“我不知道城主您是怎么想?但是在燕道诚心中,您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城主。
从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您就庇护着烟华城的百姓,您拯救过许多人也救过我的性命,您教会我什么是正义,也用你的每一个行为证明您的道路,我想我这辈子已经没有办法遇见一个比您更好的城主了。
而那些被您庇护了这么多年的百姓们也只会更加孺慕您的。您是烟华城当之无愧的城主,也是这满城人心中最好的城主啊”
顾南书听了燕道诚发自肺腑的言语,像是被触动到了,但是一身绝望的气息却半点没有散去。一身长袍垂地,更是与往昔意气风发不同的颓丧。
“不管怎样,听见你的这些话,我已经很欣慰了。
不论结局如何,我一定会为大家争取一条生路,不论怎样。”
燕道诚听着这个自己从小当做父亲一般孺慕崇敬的人在这样的壮年就像一个真正老去的人一样暮气沉沉,心头一阵又一阵的疼痛,眼眶也逐渐湿润,只在嘴边低声轻唤着:
“城主……”
一轮月下,千百种愁绪哀痛难解。
而另一处却是饮酒正酣。号剑徒手提一坛烈酒,坐在营地之外的山崖边上,身边断臂的魏达通用仅剩的右臂也提着一坛酒,与号剑徒一同大口大口地饮着。
魏达通看着粗豪,饮酒也豪迈,三两口过去大半坛子就没了。大着舌头对号剑徒说着些醉话:
“号剑呐,我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做个刀客,浪荡人间。
人家都觉得我大喇喇,可是我开心呀,那不是就够了么?”
号剑徒也有些小醉,对着魏达通断臂那里吊着的衣袖说道:
“老魏啊,你这手是究竟咋啦?”
魏达通晃一晃手上的酒坛子,里边的酒都撒出来三两滴。
“嗨呀,先前在烟华城被那黑畜牲给蹭掉了,还好是左手,不然我就真的不习惯了。”
说完还笑了两声。
号剑徒抬眼望向远方,山崖下的树影绰绰,远处的营地火光通透,映得一片赤红。同样晃了晃手上的酒坛三分醉七分醒的说道:
“老魏我就喜欢你的豁达,没事儿,可能明天过后我也断一只手来陪你了。”
却见魏达通放下酒坛重重一巴掌拍在号剑徒胸口。
“哪个要你来陪我,你还是自己留着两只手玩吧。”
两人嬉笑,伴着酒坛相撞的声音,醉酒的人就在豪饮中忘却了烦愁。
“我说号剑呐,你怎么在这种地方都能找来这么多的烈酒啊?”
“嘿嘿,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号剑徒才是真正的酒道众人,这南疆大地,方圆之中,处处都有我的藏酒地,。
别说在这里,就是在极南之隅也我能搞来上好的美酒。”
“哦?这么好,来来来,要是你明天不幸遇难,你的美酒岂不是蒙尘了?
快快来把你的藏酒地分享于我,我好给你料理你的身后事。”
“好你个魏大头,还想觊觎我的酒?
告诉你这就是墙上挂帘子——没门!”
嬉笑中,像是多年以前。
在灾祸前能欢愉,最是人生难得了吧。
营地里,阴影中,一道漆黑邪异的身影极速窜过,手握锐利钢刀,准备从百姓身上收取生魂。
却见一道寒芒闪过,承渊剑从邪人背后贯体而入。
那人瞬间鲜血上涌,充得两眼通红,颓然跪地。
背后人一脚踹在邪者背后,将邪魔踹倒,也抽出手中剑。
走到火光明亮处,一身黑袍,身形挺拔,正是剑者九方述念。
黑袍剑者抬头望着天空中的明月,手上剑器一滴一滴往下滴落鲜血,自言自语,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漫长而无尽的黑夜。
“邪人造祸,妖魔乱劫,这天下的战场,就只有用剑来开启,也只有剑能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