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萍来到咖啡馆,点了杯拿铁,在安静的角落里坐下,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刚打几个字,烦燥的心情无法让她继续写作,她不得不停下,望着窗外发呆。
她起了大早,忙碌了一上午做了一桌子菜,不奢望能得到伯父伯母的夸奖,只是对他们的到来尽一些自己的心意而已。花白头发的伯父倒是很高兴,说了不少夸奖的话,瘦而身材矮小的伯母——常老师,撇着嘴尽挑毛病:
“许萍呀,路上听你二姐说,今天这些菜都是你炒的,辛苦你了!以后再接再厉。还有,以后炒这紫菜苔的时候,把叶子上的筋都给去掉,记住了吗?”
再接再厉?把叶子上的筋都去掉?还“记住了吗”?许萍愣了一下,下意识把目光投向身边的二姐。许瓴既觉得不好意思,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妈,许萍只是住在我们这里,她有她的工作和事情,能帮忙就帮忙,不能帮忙也不勉强她。还有,这紫菜苔叶子上面哪有什么筋呀?”
“当然有了,怎么会没有呢?”常老师用筷子夹出一片叶子放到放瓴面前,“你们看仔细了,这紫菜苔叶子里面的筋比别的青菜粗很多,你们牙好吃起来感觉不到,我牙不好,没有处理好,一吃就能吃出来。”
许瓴瞥一眼紫菜苔,狠踹一下何书达的腿。何书达赶忙打圆场:“妈,我们常吃也没什么感觉,以后我们会注意的,你放心好了。”
“许萍呀,不是伯母说你,年纪轻轻就要虚心,以后嫁到婆家才会讨人喜欢。”常老师脸扳得像刷了一层糨糊。
许萍吃不下去了,这是找碴儿,给她下马威,还是说给二姐听?她放下筷子,强忍怒火说:“伯母,您的话我记住了。您说要我虚心,好,除了这盘紫菜苔外,您再评价一下其他菜,还有我煲的汤,这煲汤可是二姐手把手教我的,您尝尝味道如何?我洗耳恭听!”
“那我就多说两句,你别不高兴,”好为人师的常老师开始说起来,“你和你二姐一样,炒菜都很粗糙,不过这倒像你们河南人的性格,我们广东人就精致得很,就拿这盘木耳胡萝卜炒肉来说,简直就是东北大杂烩!要我炒,我先把肉丝炒好盛出来,把木耳和胡萝卜分别炒一遍,最后再炒在一起,炒的时候先放肉再放胡萝卜,胡萝卜吃油,和肉一起炒才会更好吃,最后放入木耳,你伯父特别喜欢吃我炒的这道菜,是不是呀老何?”
一直没说话的何老爷子有些不耐烦,催促着:“是是是,赶紧吃吧,菜都凉了!”
得到老伴的肯定,常老师更得意了:“许萍,照我这么做,以后你……”
“伯母,”许萍打断她的话,“照您的炒法,那得用多少油?一个菜炒三四遍,一顿饭下来一瓶油估计还不够吧?还有,我觉得那不是在吃菜,纯粹是在喝油呀!把油都喝到肚子里,那血脂不得噌噌往上飙?心脑血管都给堵住了,离中风也就不远了!”
被许萍这么一将,常老师不高兴了,她还想说,被许瓴挡了回去:“妈,快吃饭吧,饭菜真的要凉了!您的这些烹饪秘诀回头再一点一点地说,吃饭!许萍,快吃呀!累了一上午,多吃些。”
看在二姐的份上,早已没有胃口的许萍只好拿起筷子。
吃完饭,许瓴帮着婆婆把带来的东西收拾好,何书达陪着父亲在客厅看电视,许萍在厨房洗碗,她心里老大不高兴,一边洗一边心里嘀咕:还小学老师呢,一来就想给我下马威,以为我是软柿子想捏就捏呀?你又不是我妈,以后我才不伺候呢!你爱咋炒咋炒,喝多少油都跟我没关系!她越想越来气,故意弄出很大声音,来发泄内心的不满!
刚把碗洗好,许瓴进来了,压低声音说:“你这乒乒乓乓的,是让盘子碗开演唱会呢,还是让它们比赛看谁结实?”
“它们愿意响,我有什么办法?我总不能洗个碗也像做贼似的蹑手蹑脚吧?”许萍洗着水池说。
“行了,别生气了,都跟你事先说过了,跟她计较什么,越计较越生气,气坏了身体吃亏的不还是你?就像我,左耳进,右耳出,不就没事了?”
“我可没你那么高境界!以后想吃我做的饭可就难啰!”许萍冷笑,“别人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你们家这位老太太是菜叶子里面挑筋,真有意思!”
“你还有完没完?”许瓴不高兴了,“给你梯子不知道下,还往脸上爬呀?”
“你可别给我梯子,我这就出去!”许萍把抹布往台面上一扔,来到外面把笔计本放进包里,拿上外套就出门去了。
许瓴追出来,拉住她:“好了好了,不看二姐我的僧面看在你姐夫的佛面上别生气了,行吗?”
“真是针不扎在谁身上谁不知道疼。二姐,你这位婆婆我不想惹,也惹不起,以后你们不用管我,忽视我的存在,避免像今天这样的矛盾发生。”
“怎么能不管你呢?说得轻巧!外面冷,快回家!”
“家里太热闹了,我出去找个清静的地方搞我的创作。”
“那你不要离家太远,手机拿好,有事联系。”
看着许萍走远了,许瓴返身回到家里,公公婆婆去休息了,老公何书达在等她一起上楼休息。
两人来到楼上,许瓴铺床,何书达摘下眼镜揉眼角:“许萍是不是生气了?”
“这还用说?连我都气得不得了!”
“平时老妈不这样的,今天是怎么了?”
“什么是指桑骂愧,看见了吧?你妈真够可以的,刚来,屁股还没坐热就一箭双雕,以后还指不定怎样呢!范老爷子刚消停,你妈又开始粉墨登场了,这老人怎么都不是省油的灯呢?就不知道少点事,少给子女添麻烦?”
“你想多了,老妈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事实就摆在那里,大家也都看到了,谁也不是傻子!”许瓴冷哼一声:“你妈拿捏不住我,就拿我老妹开刀,她还不知道许萍的厉害,要是把许萍惹急了,她那臭脾气可不会留情面的,今天她够给我这个老姐面子了。”
“看你说哪里去了。”何书达侧身躺在床上。
许瓴坐在床上:“刚才许萍在门外说什么别人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你妈是菜叶子里面挑筋!她这话可一点儿没说错,以前我们不都是这样炒,你妈也没说什么,许萍可是按我说的把菜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还能让她找出碴儿,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妈不是说她牙口不好嘛,以后就按妈说的,把那菜叶子里的筋也给清除了,看她还有什么话说。”
“你说得轻巧!又去皮又去筋,得多长时间?你不上班还是我不上班,专门给她择菜?”
“许萍回来得早,好好跟她说说,让她来做不就是了?”
“许萍是我妹呀还是你们家佣人呀?她以后连饭都不会再做了,看你们还挑不挑了。”
“那以后不吃这个菜了,总可以了吧?”
“我吃不吃无所谓,你恐怕就不行吧?”
“好,以后让妈来做,好不好?”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许瓴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快休息吧,晚上月琴还要请客呢!对了,几点?”
“五点。”
……
许萍摇摇头,不让自己再去想那些烦心事——改变不了现状,只能忍气吞声!她让自己冷静下来,继续写,写着写着,一阵嘈杂声又惊扰了她,她下意识抬头,两个身穿红色和白色上衣,打扮很时尚的年轻女孩儿说笑着走进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响亮的“嗒嗒”声此起彼伏。思路又被打断了,她气愤地闭上眼睛,压抑心中的怒火。
两人在许萍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其中一女孩说:“小雪,一会儿人来了可得机灵点儿。”
“知道,放心吧!”
大约五分钟后,许萍又听到说话声:“来了,来了!”
许萍睁开一只眼,看到一个高子不高,圆脸,微胖,穿着深蓝色休闲装的男生走进来,径直来到两个女孩儿那里:“请问,哪位是白小雪?”
白衣服女孩站起来:“我是白小雪,你就是胡杨吧?”
叫胡杨的男生说:“是的,我是胡杨。”
“坐吧,你还挺准时,说三点到一分也不差。”白衣服女孩说着,用眼睛上下打量胡杨。
胡杨只是笑笑,看到一旁的红衣女孩,问:“这位是……”
“她是我的好朋友,叫她小夏好了。她跟我一起来的,你不介意吧?”白小雪说。
“不介意,不介意。”胡杨坐在那里,背挺得笔直。
白小雪和小夏互看一眼,小夏问:“胡先生,你要喝些什么?茶还是咖啡?”
胡杨这才想起:“对不起,我来点,我来点。你们二位都喝什么?”
“一人来一杯卡布其诺吧。”白小雪说。
胡杨叫来服务员,点了三杯咖啡。
许萍兀自笑笑,不猜也知道他们是来相亲的。突然想起自己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有相亲了,看来年龄大确实是硬伤呀!
服务员送去咖啡,两人客套几句,白小雪就直奔主题,问对方的年龄、工作、收入、家庭情况、对女方的要求,等等,都是相亲的老套路,她的好朋友还在旁边补充。那位胡杨看上去紧张得很,不时的擦额头上的汗,许萍差点笑出来——只有不自信的男人才会如此紧张。思路被打断,许萍索性看他们相亲。
等白小雪问完,胡杨回答:“我今年三十二岁,家就在这附近的镇上,我在市中心一家大酒店工作,是一名面点师,收入嘛,呵呵,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家里就我一个独子,父母都健在,他们在镇上的工厂上班。我对女方也没什么要求,只要两个人能谈得来就行。”
“你家有几套房?”小夏听完立刻问。
如此直接,胡杨愣了两秒钟,说:“两套。”
“是不是拆迁房?”
“是的,小夏好像很了解我们那里。”
“我去年在那里的一家纺织厂打过工,你们镇的情况多少了解些。”
“这样啊,”胡杨看向白小雪,“白小姐,能介绍一下你的情况吗?”
“我老家是盐城的,今年二十六岁,在新区一家公司做文秘。”白小雪说,“我下面还有一个弟弟,明年准备考大学,父母都在老家。”
“噢,你对男方有什么要求?”
“要求嘛……”白小雪看一眼好朋友小夏,小夏心领神会,她小心翼翼地问:“胡先生,恕我冒昧,请问你有多高?”
“我……”似乎被问到痛处,胡杨低下头,小声说,“一米六五。”
小夏看白小雪,白小雪犹豫一下,摇头,示意她离开,
“胡先生,我们还有事,今天就到这里,回头再电话联系。”
小夏说完,不等胡杨反应过来就和白小雪起身走了,匆忙的“嗒嗒”声听上去非常刺耳。
不用说,相亲失败!
许萍摇头,无限怜悯地看着沮丧的那位叫胡杨的男生,脱口而出:
“悲哀,实在是悲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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