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随驾祭皇陵回宫未几日,李隆基竟又御赐新的宫苑给江采苹,并亲笔题名宫苑中的亭台楼阁为“梅亭”、“梅阁”。这等皇恩浩荡,在宫里的旁人看来,隆恩着实非同寻常。
即便是已故的武惠妃生前,再怎样得宠,于宫中礼秩位同中宫,也只是仙逝之后方被追赠为贞顺皇后而已。反观今下,李隆基对江采苹的宠爱,仿佛早无丝毫顾忌可言,从才人晋升成妃,中间只不过相隔数十日,纵使由入宫门开始算起,时至而今,也才区区几个月罢了。如此短暂的时日内,一个女人已然步步风光,且不论下一步是否足可凌驾于位高权重之上,之于后.宫的其她女人而言,现下无疑已构成一种威胁。
钦天监的办事效率很快,隔日就选好黄道吉日,呈表以李隆基,言及三日之后恰是为大吉之日,宜挂匾入宅。李隆基当日就命高力士传旨,及时告知江采苹何日何时搬入新居为宜,代为跑腿的人仍是高力士身边的小夏子,直接把钦天监的呈表转交至江采苹手中。
江采苹倒并不急。进宫以来,就一直住在翠华西阁,也快大半年时间了。在此期间,既有不受人待见时,更有遭人欺凌时,却也均熬了过来。如今离开在即,尽管翠华西阁距离梅林并不怎远,但既已御赐有专属于自己的宫苑,往后里再想回来这翠华西阁,怕是总有所不便之处。
人都是感情性动物,特别是女人,最为敏感。而怀有身孕的女人,尤为易喜易怒,多愁善感。江采苹身怀皇嗣的这些日子里,就有点性情大变的劲儿。平日里闲来无事便独个坐着发呆,一眨眼的工夫却已无缘无故地在抹眼泪儿,直瞅得采盈、云儿等人亦跟着长吁短叹,时而手足无措。
有道是,情多累美人。为免哪句话说溜嘴反而招惹江采苹不快,近两日,采盈、彩儿二人找准时机,白日间就借由布置梅阁的事儿。整日躲避江采苹的面儿。生怕妨碍江采苹安胎是大。这样一来,却是辛苦了云儿及月儿俩人,一边须侍奉好江采苹,一边还需打理好西阁与梅阁两边的事,从早到晚近乎忙活的焦头烂额。
好在高力士那边也遣人来打下手,诸如一些粗重的零碎东西搬弄。便交由这些人来出力气做。江采苹的行囊并不多,除去离乡入宫前随身携带的一小箱衣物之外,便唯余些许前不久李隆基赏赐的金银首饰。数量也算不上多,加之采盈、云儿、彩儿、月儿四人的私物亦无几样,各人整理个人的。搬迁起来倒也不费事。
古人搬迁讲究甚多。至于风水,想必李隆基早已请专门人士看过。但吉地也要良辰催,择日同样是必需的一关,所幸这关同是无需江采苹操心,早有钦天监代办妥善。同时顾及江采苹目前正处于安胎中。整个搬迁过程下来,江采苹愣是眼巴巴的充当了回“打酱油”者,全无一件事情需其从中亲力亲为。李隆基口谕在先,江采苹只需坐享成果,其它的一切皆由采盈、云儿全权处理之。
“陛下,嫔妾家乡有句习俗,‘搬家不闹房,日后有麻烦’。待稍晚些时辰,嫔妾想宴请高给使诸人,不知可行否?”
江采苹陪李隆基静坐在梅亭,边吃茶边看众人来回忙碌在眼前,眼看将至晌午时辰,遂请示向李隆基。
闻江采苹所言,李隆基入鬓的长眉微皱:“爱妃可是想犒劳力士等人?”
江采苹美目流转,莞尔笑曰:“陛下圣明。嫔妾的小心思,着是逃不过陛下的法眼。且不知,陛下应允否?”
李隆基故作严肃相,稍作沉思,才道:“非是朕不应允爱妃所请,爱妃体恤下仆,朕早有耳闻。今个这日子,恐是不合宜。”
江采苹娥眉轻粗,颇显不解的凝目李隆基:“嫔妾愚拙,还请陛下明示。”
李隆基握过江采苹柔荑,不加敛色道:“爱妃一贯聪慧,今日怎地犯晕了?今儿这大喜的日子,爱妃岂需忧虑,梅阁不热闹?再者,有朕在,又何来‘麻烦’之说?”
江采苹微怔,原来李隆基是误解了其意思。“搬家不闹房,日后有麻烦”,此习俗乃后世的一种说法,说来虽随便,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李隆基竟半解半误了江采苹的话意。不可否置,这也算是种跨时代的代沟……
转而一想,李隆基所语,实则不无道理。今日这般大的动静,想是宫里的人均闻得见声。只是江采苹尚料不准,即便众妃嫔明知今个乃为‘江梅妃换入新宫苑’的日子,来与不来道贺却是另回事。
“嫔妾不是此意。”江采苹旋即直言无讳道,略顿,替李隆基蓄了杯茶,方不疾不徐道,“嫔妾是说,陛下每日操持国事,嫔妾岂可事事烦恼陛下?高给使等人,数十年如一日伺候在陛下身旁,倘说论番,远比嫔妾等人侍候陛下的时日尚长久。陛下乃嫔妾之夫,嫔妾不曾奢念陛下给予嫔妾多高的荣光,陛下心中有嫔妾,嫔妾已知足矣。嫔妾不过是想,逢着今儿这好日子,让高给使等人也沾个喜庆,讨个赏,与君开怀同乐番。正如陛下所言,若众姊肯贵脚临门,屈尊降驾嫔妾这梅阁,嫔妾自是求之不得之兴。”
李隆基睇目江采苹:“爱妃可是忌惮武贤仪、郑才人等人?”
未料李隆基竟出此一问,江采苹顿打了个愣,须臾发懵,方颔首垂眸道:“陛下想哪儿去了?众姊同嫔妾一样,俱为陛下妃嫔,嫔妾实非是忌惮谁人,惟不愿使陛下烦心,难为情。陛下乃一国之主,身系社稷安升,可谓天下黎民之父,可是陛下可知,在嫔妾眼里,陛下其实仅是嫔妾之夫。为人妇为人母,嫔妾惟求阖家欢。寻常百姓人家常说,‘妻贤夫祸少,子孝父宽心’,嫔妾所求,不过如此。”
李隆基仿乎也未料,江采苹竟说出这席话来,龙颜若有所思片刻,方甚显欣慰的揽江采苹入怀道:“爱妃所言极是。朕,这些年来,一静下来,确是有分落寞。朕的三宫六院,有佳丽三千,却无一人可道知心话之人。惠妃在世时,尚可与朕说上几句,可惜惠妃不幸早逝……朕何其幸哉,今又得爱妃,貌婉心娴,不枉此生了。”
不经意中提及武惠妃,李隆基的口吻,听似依旧有着极浓重的怀故之情。对于李隆基的这份情深意重,江采苹全未介怀。活着的人,永远无法跟死人争比。但换言之,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死人却也不可能再有跟活人争权夺位之时。故,根本犯不上为此瞎计较些甚么。
伸手环抱住李隆基的腰,江采苹依偎在李隆基怀抱里,款声细语道:“逝者已矣,生者如斯。陛下可要保重龙体。嫔妾今后必克己,尽心尽力伺候好陛下。”
说话的空当,但见高力士压着碎步步向梅亭来,见李隆基正与江采苹温情脉脉,欲言又止之际,便作备先行退避。
“陛下,高给使来了。”见状,江采苹低抚云鬓,不着痕迹的从李隆基怀中抽离,适时提醒道。
“老奴参见陛下,参见梅妃。”高力士立时回身,步入梅亭,躬身行礼。
“何事?”李隆基正襟危坐之余,这才斜睨高力士。
高力士拱手:“回禀陛下,梅阁已一切布置妥当。老奴故来交旨。”
看眼江采苹,李隆基正色沉声道:“正好。适才梅妃奏请朕,少时犒赏力士等人今个的劳苦。传朕口谕,命司膳房备桌上等酒菜,夕食时分,代朕与梅妃,宴请今日有功于梅阁的众人。”
高力士显是一时转不过弯来:“陛下,此乃老奴分内之事,何来劳苦了。老奴,老奴……”
江采苹嫣然一笑,从旁代为解围道:“高给使莫慌,此乃陛下一番美意。高给使伴驾多年,纵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何况高给使原即劳苦功高,陛下御赐餐佳肴,本在情理之中。”
李隆基虽未赘言,但江采苹言外之意,已是甚为明了,高力士连忙顿首在地:“老奴惶恐。”
正如江采苹所猜,值此迁居之日,后.宫的诸妃嫔,全未露面前来道贺。只有董芳仪差身边的婢子,上门送了份贺礼。
晌午时分,李隆基揽着江采苹在梅阁午憩了半个时辰之后,便起榻移驾勤政殿圈阅奏折去了。采盈、云儿等人忙活了小半日,这会儿也已各自回房休息。待高力士一并随驾离开后,江采苹径自步出卧房,莲步轻移提步迈出梅阁,只身一人坐在了阁阶前方的那架秋千上。
不管是梅亭,亦或是梅阁,均无以比拟这座皇宫中的其它亭台楼榭,然而,之于江采苹来说,这片梅林中的一景一物,却叫其倍觉欣慰。李隆基这份恩典,江采苹再明白不过,之所以嘉赏高力士,原因亦在此。
当日乃由高力士与薛王丛下江南,替李隆基选新人入宫。这段时日,鲜少再见薛王丛在宫中走动,毋庸置疑,想必这整件事,完全仿照珍珠村江家建造而成的亭阁,该是高力士所出的主意,委实煞费苦心了。
投我以桃,报之以李。为免过多的欠人人情,江采苹有且唯有如此行事,权作还人个人情。毕竟,其对这梅阁,还是蛮感暖心窝。(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紫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