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请示圣意,江采苹边环目未发一言的杜美人、常才人、郑才人等人,凝眉道:“曹美人既受了惊吓,吾等姑且各自回宫,也便曹美人静养,待过几日再行来看探。”
会意江采苹示意,皇甫淑仪紧声礼道:“嫔妾先行告退。”
见皇甫淑仪随了江采苹提步向殿外去,李隆基已是默许了江采苹所请,常才人与杜美人、郑才人对看一眼,旋即跟出了金花落。
但见杜美人、常才人、郑才人几人皆紧跟了过来,江采苹脚下稍滞,与皇甫淑仪相视一笑。皇甫淑仪佯装紧走了两步:“江梅妃且留步,嫔妾陪江梅妃一道儿去趟贤仪宫。”
“既顺路,姊便与本宫一同去好了。”江采苹浅勾了勾唇际,美目却扫见李璿、李璥亦随后从金花落紧跟出来,“凉王、汴哀王亦随本宫一块儿去便是。”
“是。”李璿、李璥忙不迭应声揖了礼。常才人旁观在侧,见状似有话要说,却被新平公主再一次拉拽住。
这时,小夏子也紧追出殿来:“陛下有旨,差仆随江梅妃前去。”
凝睇新平,江采苹未再赘言,只朝小夏子颔首点了下头,旋即径直移步向贤仪宫方向,远远地就看见武贤仪及其宫苑中的几个宫婢正与几个小给使峙局在贤仪宫宫门内侧,相持不下。
“阿娘!”李璥疾走几步,先行上前唤了声,李璿也走在后,三步并作两步走。“扑腾”跪在了武贤仪身前:“阿娘,恕儿不孝,未求得圣恩……”
“这是作甚?身为堂堂皇子,岂可这般气短!”武贤仪粉面一变。劈头盖脸地对着二子好一顿数落说教。
凝睇武贤仪。江采苹与皇甫淑仪止步在旁,都道“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武贤仪身为人母,却从不曾替两个儿子设身处地的着想过,只知争名夺利,就连今刻,眼中都看不见李璿、李璥的诚孝之心,当真叫人叹惋。
待一抬头正对上江采苹的侧目时。武贤仪面颜又是一变,立时推开了伏在其跟前的李璿,半晌与江采苹对视。冷哼一声:“今儿个吹得是哪阵儿风,江梅妃纡尊降贵贤仪宫,端的让嫔妾受宠若惊了!”
听着武贤仪的冷讥热嘲,江采苹并未介怀,只轻启朱唇道:“本宫是来相劝武贤仪几句,相送武贤仪一程。”
“送本宫一程?”武贤仪面上一白,旋即归于一声哂笑,“江梅妃欲送本宫去往何处?”
江采苹浅笑了下:“武贤仪多虑了。本宫不过是奉旨,前来好言相劝武贤仪,莫忤逆圣意罢了。”
武贤仪眼风一扫。睇眄小夏子,语带恨意道:“本宫说了,今日不见圣驾,本宫哪儿都不去!除非陛下亲临,亲口跟本宫下敕。不然。谁人敢动本宫一根手指头,又敢奈本宫何!”
看眼李璿、李璥。江采苹莞尔笑曰:“陛下只是让武贤仪迁往掖庭中反省一两日而已,武贤仪又何必抗旨不尊,非使凉王、汴哀王从中左右为难?”
听江采苹这般一说,武贤仪貌似有一刹那的晃神,李璿、李璥面有难色般站在边上,一时俱无言以对。
几人站在贤仪宫宫门内说话的工夫,不远处常才人也生拉硬拽着郑才人、杜美人两人随后追来,一时又不敢冒失冲上前来,只好暂且掩身在宫道旁的假山后先静观贤仪宫里的动静。
“阿娘,之前在望春楼,究是何因由,阿娘些告与江梅妃才是,儿才好再为阿娘向阿耶求情,力求阿耶早日宽宥了阿娘。”四下片刻诡谧,李璥拉着武贤仪的袖襟,苦苦哀请道,“儿不信,儿不信阿娘会如阿耶所说的那般,是个狠毒的女人,欲加害曹美人腹中的皇嗣!阿娘若不道出实情,该叫儿与阿兄如何替阿娘平反冤屈?”
李璥话音尚未落地,但听“啪”地一声响,武贤仪竟手起掌落,当头甩了李璥一记耳光:“闭嘴!你这个不孝子,听你言下之意,莫不是也与人一般,疑心阿娘存心加害金花落的那个贱人!”
武贤仪这一巴掌,登时打得李璥闷哼一声,就趔趄栽倒在地,不知是武贤仪一时气昏了头下手过重,亦或是李璥养尊处优惯了,就像那温室中的小花儿经不得半点风吹雨淋,竟是流出了鼻血。
这下,不止是江采苹一怔,皇甫淑仪也是一愣,大凡在场亲睹见的人,小夏子、云儿也罢,贤仪宫的那几个宫婢也罢,见状无不哆嗦了下埋下了首。就连先时领旨随小夏子来贤仪宫奉旨办事的几个小给使,似也往后倒退了两步,意有打退堂鼓之色。
反观李璥,却像是被武贤仪打懵了脑,歪倒在那好会儿未动一下身,还是李璿愣愣的步过去才将李璥搀扶了起来。
看着李璥抹了一把鼻血,武贤仪手上一僵,戴在臂弯上的三个金臂钏齐涌向了臂肘,发出了一小阵儿刺耳的清脆撞击声。
皇甫淑仪忙掏出丝帕,步上前为李璥擦了擦下颌上的血渍,细白的丝帕只几下就被染上了一大片血色,而李璥的鼻血仍在流个不断,云儿忙又奉上自己的绢帕拿与皇甫淑仪。
新平公主偎在常才人身边,窥见这边的情势,不由恨得粉拳紧攥,“嘭嘭~”锤了两拳身后的假山,却又疼得直呲牙咧嘴。
“作甚呢这是?可是傻了不成……”常才人嘴上嗔怪着,连忙握过新平的小手细看了又看,一脸的心疼不已。
凝目常才人,新平却咧嘴一笑,一头扑进常才人怀中拱了拱身:“还是阿娘疼儿,不舍得儿少一根头发丝儿!”
伏在常才人怀里,新平却在盯视着武贤仪的一举一动。宫中的皇子皇女,与其年岁相仿的没有几个,不是大的大就是小的小,二十的不找十八的。别看同是生在这座皇宫之中。能谈得来的却是寥寥无几。临晋倒与新平相差不了几岁,可惜常才人与皇甫淑仪一向不和,两位公主也就相处不来,因常才人多与武贤仪走动,隔三差五的就去贤仪宫,李璿、李璥入宫来时便常碰见新平,一来二去之下三人倒十为合得来,但武贤仪一贯对李璿、李璥严薄,只因武贤仪素日又常对常才人呼来喝去。新平早就心生怨怼,现下又见武贤仪竟狠得下心来对自个的儿子出手这般重,新平埋藏在心底的积怨越加深重。生来就见惯了这宫中的以大欺小,心中难免有阴影,心思偏执于极端。
“小点声儿。”杜美人颇不以为然的冲常才人嘘声做示,说句心里话,这宫中诞下公主的妃嫔多了去了,就未见哪个跟常才人母女俩一样这般能在人前人后矫揉造作成性。
不动声色的夹瞥掩身在贤仪宫门外的几条人影,江采苹蹙眉看向小夏子:“夏给使,还不送武贤仪去掖庭宫?”
“是。”小夏子微愣,转就对几个小给使招了招手,几人一并上前欲带武贤仪离去。未期尚未靠近身。武贤仪已怒目以对:“看谁敢动本宫!”
几个小给使面面相觑在旁边,一时又不敢上前,小夏子看眼江采苹,像是鼓了鼓底气,索性以身作则。率然歩近武贤仪。煞有介事地说道:“武贤仪也莫为难仆了,仆等也不过是奉旨行事。”说着。朝几个小给使使了个眼色,试量着一拥而上押了武贤仪就往门外走。
“大胆!”未走几步,武贤仪一把挣脱开身,趁着小夏子几人呆愣时分,十指紧紧扣住门闩不撒手。
“江梅妃,这……”小夏子见状,又颇显无奈的回头请示向江采苹。武贤仪虽被降为才人,却仍是后.宫妃嫔之一,总不至于五花大绑了抬去掖庭宫。
江采苹轻移莲步,敛色步了过来:“武贤仪是个聪明人,又何苦吃硬不吃软,非闹得三宫六院的宫人都闻声来瞧热闹?这般不听人劝,闹下去又有何裨益?武贤仪与曹美人之间的恩怨纠葛,迟早有一日大白于天下,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若武贤仪执意闹至御前去,到那时连本宫都保不了你,可莫怪本宫事先未点醒武贤仪。”
“阿娘,阿娘……”李璥再次奔过来,顾不及擦拭干净脸上的血渍,连声唤道,“儿求阿娘且听江梅妃的,先在掖庭宫委屈几日,儿与阿兄这几日必多为阿娘在阿耶面前叩请开恩。儿不想失去阿娘……”
眼见李璥竟声泪俱下,连江采苹都觉得窝心,虎毒尚不食子,出人意料之外的却是,武贤仪却又甩了李璥一巴掌,恨恨地怒斥道:“你个逆子!阿娘落得今日,还不都拜这些下贱的女人所赐!”
小夏子慌忙眼明手的俯身扶了李璥退到一边去,幸得及时躲开了武贤仪又扬手挥下来的第三巴掌。其他几个小给使也手脚并用匆忙按摁住了直逼向前来的武贤仪,直接拖了武贤仪退出贤仪宫武贤仪却仍在嚷喋不休:
“你可知,这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不在等着看本宫的笑话,等了十几二十载,才等见今日,本宫岂会让那些贱女人的奸计得逞!本宫若意欲害个人,何需用得着大费周章,笨得当着人眼前动手!”
“阿娘,阿娘!”李璥扑跪在地,一叠声哭喊着被拖出门去的武贤仪。小夏子放开李璥,朝江采苹躬了躬身,这才急急离去。
李璿步过来,扶了李璥起身,继而微躬身拱手央恳向江采苹:“江梅妃婉娴美名,尽人皆知,还请江梅妃发善,为阿娘说情。璿儿感激不尽,它日定不忘江梅妃今日之恩情。”
面对央求在地的李璿、李璥,江采苹与皇甫淑仪一左一右扶了李璥、李璿站起身来,时下三月里的艳阳天,却感觉有着八九月的灼烫,灼人心眼,烫人口鼻。
今日一幕,尽管催人动情,但也要思量一番,武贤仪的无药可救,曹野那姬的心怀叵测,以及其她人等的心存观望,这一切种种皆非一眼望穿之事。换言之,若武贤仪这一方树倒猕猴散,那么接下来的明争暗斗,或言,乃至被人操控着争个鱼死网破的双方,势必有一方是梅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