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厂长那么说就相当于当着大家伙的面把这件事交给你了，要是完不成那就是工作没完成。但是，我们厂现在用的这个生产线，当时都是上一任厂长花了很大功夫和人脉才谈下来的，价格还很高。王厂长才刚上任，现在上面又是给的铁任务，他不可能就这么看着不管，应该也会去想办法，所以压力不用太大。只是到时候等他找到生产线以后，可能会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周书兰越说越心疼艾米，特地带着她去找之前和老厂长一起去谈过生产线的厂里老人。
会议结束以后，王书喜让王书喜去谈生产线的事情在厂里面私下已经传开了，大家也都明白艾米和王书喜之间绝对有私仇。
有的老人儿不愿意惹麻烦得罪新厂长，就说当时他也只是跟着老厂长，其实什么都没做，什么都不知道，要么就是说时间太长他们已经记不住了。
不过大部分人老人还是一心为厂里面着想，担心新的生产线谈不下来大家真的都要卷铺盖走人，很热心地告诉艾米当年的事情。
“别看我们现在这个生产线老，但在当时绝对是汽水厂里面的头一份。那个时候，我们国家自己还做不出这么精密的生产线，我们和外面其他国家的联系又是断的，把老厂长急得啊，那段时间饭也吃不好觉也睡不着，头发偶读白了一大半。”
艾米一边听一边很地点头。
“那后来是怎么办的？”
老前辈说的那个时间段里，艾米知道，国内的重工业的确还没有发展起来。
但是生产线是需要很多精密的机器相互配合的，而且很大一部分都是钢铁铸成。
“还能怎么办呢？那个时候厂里面不像是现在，那时候手里没有钱啊，也没什么名气，大家只能憋。老厂长每天都要去找很多人，想各种办法去做生产线。后来是花了大价钱大人情，找到一个国外的路子。人家还不接我们的单子，说我们都是穷鬼，到时候拿不出钱给他们只想吃白食。”
提到那些屈辱的往事，老前辈眼睛里都闪着泪花。
艾米接了热水端给他，他喝了一口以后才终于缓过来。
“惹你笑话了。”
“没有没有，我知道当时条件真的特别不好，老厂长和各位前辈能拿下一条这么好的生产线肯定是费了大功夫，这是让人敬佩的伟大事迹，我作为咱们厂的一名员工，感到光荣还来不及，怎么可能笑话呢。”
这番话说到了老前辈的心里，他对艾米这次的任务更加上心。
“外面的公司不愿意做，老厂长就通过中间人一天跑三回去给人家写信谈。后来那边的人大概也是被我们给弄烦了，就说要生产也可以，但是他们不负责设计什么都不管，只负责给他们生产零件。现在听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吧，觉得他们在欺负人？但那个时候啊，我们可高兴了。”
艾米沉默不语。
她知道大家为什么会高兴。
因为那个时候自家没有那个技术，连零件都生产不了。
“设计什么的都是老厂长去找的那些去外面留过学的先生，还请教了很多老教授，花了很长时间才做好零件这些数据交给那边。老厂长怕那边对这件事情不上心，把数据给过去以后是一天五六次地去问，问得人家想不上心都不行。就这么，我们现在这一条生产线才出来。”
老前辈看着正在运行中的生产线，满脸慈祥，就像是在看自己的孩子。
“靠着这条生产线，我们厂一下子追上了甚至超过了别的汽水厂，很快，全国各地都有我们厂生产的汽水，然后才有了今天这个让大家都羡慕的大厂。可以说，我们这个厂啊，靠的就是这一条老厂长磨下来的生产线，不然早就不行咯。”
老前辈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办公室里面的文件箱，从里面拿出一个被保管得很好的档案袋。
“这里面都是当时的那些数据啊价格啊这些，你可以看看，说不准有用。现在时代变了，我也不知道现在的生产线是个什么情况。但是现在我们国家自个能生产这些了，也许能比当年好点儿。”
艾米小心翼翼地收起档案袋，一个劲儿地对老前辈道谢。
“别谢我，只要能让厂子好起来啊，就是老厂长也会把这些给你看的。”
厂里面的老人都很敬重已经退休的老厂长，提起他的时候脸上都发着红光，满是自豪。
艾米拿着档案袋回办公室看，一打开就被里面密密麻麻的数据撞得头晕。
她之前大学学的是新闻，属于文科，已经很久没接触过这么复杂的数据。
艾米按按鼻梁，硬着头皮看是看档案袋里面的资料，把有用的东西都记下来写在笔记本上面。
之前她是不了解生产线的情况，现在看了这些才知道要做一个生产线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而且，就算是在十几年前，这条现在看起来已经有些跟不上时代的生产线造价都高得吓人。
这还是人家只给做零件的成本，更别说其他。
艾米把“预算”两个字写在本子上，决定回头找厂长谈一谈。
虽然他们两个有些私仇，但是工作上的事情还是得多交流才行。
艾米就这么抱着档案袋啃了两个星期，期间还找了其他老人问情况，不懂的也都积极去请教。
等她把现在厂里面这条生产线的情况都摸得差不多的时候，才终于有底气去找到王书喜。
“王厂长，我想问一下这次引进生产线在这些方面有什么要求。”
艾米把之前整理出来的几个重要的点问出来。
这些东西决定了生产线的方向、造价乃至渠道。
王书喜却压根儿没把她的问题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这个对他来说都很棘手的问题，艾米绝对不可能解决。
他把这个任务交给她存粹是为了给张菲芸报仇，到时候乘机把她开除，根本没想过真的让她去把这件事做成功。
“这些你都看着办，预算在这里。”
尽管王书喜是那么想的，但也不能做得过分难看。
所以他把重要的数据都隐下，却还是把预算给艾米看。
这个预算已经很高，但是对于生产线来说却低得可怜。
王书喜看见这个预算的时候还去找过上面的领、导，直接和他说这个预算根本不可能去引进生产线。
于是领、导转头去和更上面的领、导谈，现在新的预算结果还没有给出来。
不过，王书喜并不打算告诉艾米这些。
艾米从档案袋里面的老资料大致明白了一条完整的生产线造价有多高，看见这个预算的时候头也很大。
“只有这么多吗？”
“厂里面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花钱，只能批这么多。”
王书喜这么说，艾米也不好再说什么。
她出办公室以后，想着那个预算数考虑了很长时间，但最后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解决办法。
“算了，先看看行情吧，也许现在自家能产了会便宜一些。”
抱着这个想法，艾米先去大致估过厂里面生产线的各种要求规格，然后开始跑各个有能力做生产线的厂子。
但是，很多厂子能做出来的生产线设备居然和现在厂里面的老生产线差不多，甚至有的还不如老生产线。
引进一条这样的生产线意义实在是不大，而且性价比太低。
老生产线迟早会被淘汰掉，艾米必须去找到更新的生产线设备才行。
只是，能达到这个要求的生产厂家只有两家，而且要价是预算的三十倍。
艾米和明珂说这件事的时候，明珂也感到很惊讶。
“三十倍？厂里面给的预算就算再低也不可能低到只有生产线造价的三十分之一才对，要么你拿到的预算数据是错误的，要么就是那个厂里面的核心技术并不掌握在他们手里，而是掌握在别人手里面，所以需要支付昂贵的技术服务费，从而导致整条生产线设备的价格都太高。”
“可不是嘛，我觉得两个条件都有。王厂长对我意见那么大，给我假的预算很正常，至于那个厂设备的价格，反正他们负责人也是这么和我说的，说他们其实做这个赚得大部分钱都是到别人的腰包里面去了，他们拿的就是最少的加工费而已。”
艾米神色黯然，她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在这方面还会存在这么多问题。
明珂对这方面还算了解，他知道国家要追上其他国家的步伐，还需要一些时间。
“实在不行的话，可以考虑一下进口产业线。物以稀为贵，那些设备在我们这里这么贵，是因为能生产出来的厂家太少，而市场需求量又太大。国外不一样，他们的重工业已经很发达，无论是材料还是技术都不是一家独大，所以价格应该不会这么离谱。而且国外工厂数量庞大，市场繁荣，如果运气好的话，说不定可以找到别人转手的产业线，这样能省很大一笔钱又能拿到比较先进的产业线设备，一举两得。”
他认真而理智地站在专业角度给艾米提出意见，一转头发现艾米正拿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
明珂一时感到耳热。
“怎么了，是什么地方有问题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