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岭机场在这,鸣沙直升机场在这,不明势力啸聚点在这。”贾忠全左手背在背后,右手隔着一层布料,点着那张摊开在会议桌面上的地图,一宿没睡觉的他,一听见魏溢林说,湖谷那里有不明势力后,立刻睡意全无,立刻在那伙强人留下的地图上研究起来。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能拔掉它,我们即使占据了长岭机场,也会被这伙人掐住脖颈?”
“是,长岭和鸣沙就是哑铃的两端,而这个湖谷营地,就在哑铃的握把上。”魏溢林也伸过一只手指,指着湖谷营地道,“而且,他们还养有大量的感染者,截断这条外环路,是分分钟的事。”
“他们有多少人?什么武器?”
“人数不知,但估计不少于一百,至于武器,那晚学生看见的,多是猎枪、弓箭、砍刀。”
“这些倒是不足为虑。”
“但他们会利用感染者替他们作战。”魏溢林赶紧一棒子“砸”在贾忠全头上,以打消,他这“狂妄”的想法。贾忠全是有谋略不错,但他同样有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聪明人的通病——自负。要是不能赶在他开始谋划前,增加这事在他心目中的难度,日后再想让他纠正他对这事难度的看法,那就是不可能的事,
“噪音可以吸引感染者的注意力,这伙人就利用了遥控车,加上一个类似MP3的东西,引导那些感染者行动。”为了让贾忠全更清楚这种方式的可怖,魏溢林决定自揭伤疤,“我们在沥江,就遭到了这样一伙人的突袭,他们用无人机,挂上鞭炮,引导感染者攻击我们……”
“这帮卑鄙的家伙。”贾忠全用手抹了把脸,当他双手放下时,他的脸色,也黑了下来,“我们的油料,不够直升机挥霍。但没了直升机的支援,光靠守备队这么丁点人,就算能把这个营地拔了,想必也损失颇巨。”
“这个营地有两条路线进入,一条是主入口,另一条是二十千米开外的次入口,他们的感染者,基本都关在次入口附近,两个入口之间,只有一条沿着山体开凿的小路,这条小路,当时学生就是破坏了这条小路,才摆脱了他们的追击。如果我们要进攻,可以先破坏这条小路,如此一来,他们首尾不能相顾。我们遇到的抵抗,也会小很多。”
接着魏溢林又将感染者是如何出来的,破坏那十数间平房底下的发电机的事,由头到尾说了一次。
“还有一点,抓的俘虏怎么办?”贾忠全直接坐在会议桌上,“这个营地有上百人,而且都是些卑鄙之徒,要是他们顽抗还好,但要是他们投降,我们也很难处置。”
这个问题,很大。因为纵观历代王朝交替,最直接的原因便是,占总人口大多数的人,没东西吃。没得吃,人就必然会在本能的驱使下去找、去抢。而这个问题,正是所有安全区的治理者现在都必须面对的。但摆在每个治理者面前的选择,又有所不同,拜血会的米祭司可以给他们认为没有用处的人注射含有病毒的血液,将人变成“兵器”,在增加手上武器的同时,又减少粮食的消耗,可谓一举两得。
但贾忠全却不能这么做,因为,米祭司的任命状是非法的,而他的任命状,是合法的。既然是合法的,就断不能做出与现行法律相违背的事——否则,就是在否认自己的治理根基。而且,这伙人现在的身份,虽说也是拜血余孽,理应处死,但问题是,保守估算,整个赤县拜血余孽的数量,怎么说也在百万以上,要是“仁安戒严司令下令屠杀投降拜血分子”的消息传出去,对于剿灭拜血余孽的作战而言,是弊大于利的。
总之对于湖谷营地的那伙人,贾忠全是剿也不是,不剿也不是。
“老师,在这里,还有一条老路,可以绕过这个景区的两个出入口,但就是路窄了些,货车,可能难走点。”
“哦?”贾忠全饶有兴致地看着魏溢林的手指,准确地说,是他指着的那块区域。
“我听沥江的警察说,这条外环道,有一段,是跟老路重合的,而这一段,而湖谷这一段,建新路的原因,一个是道路平缓些,另一个就是想开发这个景区。”
“而且,湖谷的两个出入口,到老路与新路的两个接驳口之间的距离,也在十公里左右。这段山路,靠步行,得走大半天。”
“你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用老路来连接鸣沙与长岭,就可以避开拜血余孽的骚扰?”
“被骚扰的机率会低好多。”魏溢林很是圆滑,毕竟机率再低,也是有被袭击的可能,这可比拍胸脯保证,绝对不会遭到袭击,要安全多了。
贾忠全用左手托着自己的嘴唇,大拇指还时不时地挠着自己的下巴,那双熊猫眼,出神地盯着这幅正方形地图,看样子,他又开始思考另一件事了。这件事是什么,魏溢林虽不敢确定,但他知道,这件事,一定非常重要,不然日理万机的老师怎么会不辞辛劳,离开仁安,坐两个小时的直升机,来沥江,亲自指挥小北河粮仓的战斗?
“溢林,你知道机场和粮仓,对我们意味着什么吗?”
“夺得粮仓,便可以暂时安定民心,有了机场,可以给人希望。让大家知道,我们还没有被困死在这大山里。”
“我读书的时候,我老师跟我说过。铁路,是国家的骨骼,有了它,国家才是一个整体。”贾忠全点着仁安的那条铁路,语气中很是沉重,毕竟有些事,是只有亲历者,才会懂的。
“上面,一定会想方设法,重新打通铁路。但这,要好久。”贾忠全慢慢地,将手移到长岭机场上,“在此之前,它,是我们唯一可以获得,粮食、枪弹、药品、燃油的渠道。还记得我曾跟你说过的‘诺亚方舟’的故事吗?”
“记得。但它……”
“老师也有犯错的时候。”真是罕见,像贾忠全这般自负的人,竟然低头了!
“但只要有一天,我还是你们的长官,我就会竭尽所能地,让你们活下去。”贾忠全慢慢地将手,从地图上挪开了,接着,慢慢地转过身子,一点点地走出会议室,廊道窗外,正是艳阳高照,这阳光,真是暖和啊,“在有人肯要我们之前,这粮仓,是我们唯一一个不能丢的地方。”
“唯一一个?”
“有粮食,守备队才会继续效忠赤县。”贾忠全这话,很是露骨,毕竟谁都不傻,都知道,论著是不能当饭吃的,“我的学生,有很多,但你,是我最看好的那一个。”
刚走到会议室门口的魏溢林,一听这话,不禁一愣,老师这话,怎么听着就觉得这么奇怪?
“知道为什么,校官升作将军时,都要去军校里,再进修一次吗?”贾忠全慢慢地戴上了墨镜,推开了走廊的窗户,那来自银龙雪山的冷风,立刻“呼呼”地灌入走廊。
“因为有的事,不到那个年龄,没有那个阅历,就不会懂。”
“嗯。”贾忠全点点头,“好。”
“今天,就给你讲讲,电车悖论。”
“人们总是会根据自己的经验、学识,来做他们认为正确的选择。但经验这东西,世界上就没两个人,是相同的。”贾忠全倚在窗台上,左手轻轻地搭着窗台,“有的人觉得,五大于一,所以会让电车辗向那一个人。有的人会想,如果那个人是博士,而另外那五个人,只是小混混,于是将会让车辗向那五个人。”
“但问题是,所有人,都无法在电车辗过人之前,确定这六个人的身份,于是大多数的人,会选择救五个人,杀一个人。”
“给你出道题,戒严司令部仓库中的粮食,能供三十万人吃到明年年初。如果只给守备队及一部分特殊人群吃,可以撑三年。你是戒严司令,你怎么选?”
“呃……这……”
“这是考试题。”贾忠全赌气似的“逼迫”道。
“老师,这特殊人群都是些什么人?”
“孩子、老师、医护、军人、部分技术人员。”
“三年后,铁路该通了吧?”
“溢林,我以前总教你,做事,要深谋远虑,但现在,我加一句,有时候,深谋远虑,等于好谋无断。”
“孩子和老师,才是赤县的未来。”魏溢林抬起头,诚恳地看着自己的贾忠全,就像十来年前,他第一次回答老师问题时那样,“这是我的选择,老师。”
贾忠全脸上的乌云,终于散去了一些:“这公不公平,就让后人去说吧。”
“但这些人都有家人,如此一来,我们的粮食,可能还是不够。”
“所以,我在想,将我们需要的人,分批带来沥江,是否可行。”
原来,这个才是贾忠全不辞劳苦,亲自飞一趟沥江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