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无际之海
第八十二章
一觉睡到下午，夏川走出房间。
一股子咸腥滚热的风猛地扑了过来，本来刚睡醒有些晕乎乎的脑袋，被这股热风一吹，更晕乎了。
从房间的窗户向外望去，就能看见一小片蓝滢滢的海水，不过那只是从错落的房屋之间漏出来的一小个角落。
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吃过晚饭之后，脑袋清醒了很多，夏川就上了街，准备去找点消息情报。
海岸边，最不缺的就是海风的咸味和海鱼的腥气。走在街上，夏川刚开始还觉得有些不适应，慢慢的，也融了进去。
找消息最好的地方是酒馆，但夏川想先去看看海面。
所以夏川先去了码头。
码头正是热闹的时候，正中央是大船专用的船位，来来往往的苦力监工，还有穿梭其中的商人船员，以及维持秩序的治安官。
边缘地带有很多小船，多是些渔船，当中有一些小型商船。
这些大大小小的商船，都是往返于海港和北边塔隆帝国的，因为这里是最南边的大型海港，也是瓦夏公国最大的港口贸易城市。
东西大陆都是这么一副怪相。
从最西边的瓦夏公国，到中部的毕隆汗帝国和阿尔卑斯河穿境而过的斯瓦特王国，到最东边的海港，都是整个大陆的最南端，再往南，就是危险重重、寻常人一进去就九死一生的精灵森林，无边荒漠，无尽森林和毒雾沼泽等等凶险之地。
所以，总的来说，夏川从绿雾镇开始，都是沿着大陆人类国度的最南端，一路西行。
如今已经走到了尽头。
再往西，就是无边无垠的无际之海。
海的那一面，极有可能，就是华夏的东海。
夏川听桃泰龙和桃乐丝说过，西边的无际之海和东边的无尽之海，都是无法逾越的天堑阻隔，是神灵为抵挡无限虚空中的未知入侵而联手布置的神迹。
大海之外，就是神秘莫测的未知虚空。
这是大陆上大多数人所知道的，也是教廷和神庙里宣扬的真理。
最好的证明就是，那些发誓要探索东西两个大海的边缘、到达世界尽头的人和他们的船只舰队，都没有回来过。
……
望着海天一线的海平面，夏川呆愣愣的犹豫着。
也许，那些探索无际之海的人，就是那些流落在中原的西域商人。夏川猜测。
只是他们从未提及自己的家乡，或者说，没有华夏人相信他们的言语。
所以，在华夏，西域蛮夷都是狡诈奸猾的商人，没有道德文章，没有古圣先贤，只是一味的愚信他们的神明。
夏川从见识过西域番人的苦汤大师和飞云道长那里听来的关于西域人的消息，就是这么说的。
这是太阳即将落海的时候，夕阳的余晖塞在海面上，洒成一大片波光粼粼的金纸，近处的大船忙着卸货，远处的小船正在回航，码头上的人各忙各的，没人在意呆愣愣的夏川。
但问题又有了新的疑点。
西域西域，自然就是华夏西边的蛮夷之地，离华夏比较近的西域国家昆仑以西的天竺、波斯、大食等古国，远的则是闻所未闻。这嬉戏于国家的人，要么皮肤白皙，金发碧眼，深目高鼻，精通商贾之道往返于华夏和西域之间，要么就是全身漆黑，被称为昆仑奴的异人。
但是现在，如果自己的猜测没有错，华夏东海之东的另一端，就是自己所在的西大陆西海岸，那就是说，作为大地中心的华夏中原，其实东西两面都是被“西域人”包围的，只不过又无法逾越的东海，也就是无际之海的阻隔。
至于南北方向，向来不是苦寒之地就是蛮荒瘴疠之地，就如同东西大陆的南北方一样，所以夏川并不在意。
由此可见，“天圆地方”的神话似乎有不妥之处。
这么一想，夏川就觉得脑子不够用了……
摇了摇头，夏川离开了码头。
……
来到冒险者分会附近，找到生意最好的酒馆，走了进去。
扑面而来的各种刺鼻怪味和熏人的酒肉腥气，夏川只是捂一下鼻子，用内力阻挡异味之后就很快适应了。
酒馆里永远少不了各种吹牛聊天的人。
夏川要了一杯便宜的果酒，找了个僻静狭窄的角落坐着，静静地听他们天南海北的神吹海侃。
“最近消停了许多啊……”
“搞不好会有大动作啊！”
“我明天就要出发去明斯克了，冬天才回来，随便他们怎么疯。”
“每年你都躲到塔隆，当然很难遇到了，我倒是有事要去水苏城一趟，搞不好就会遇上。”
“跟紧大商队就没事了。”
“最近三天没有要去水苏城的大商会。”
“多等几天不行吗？”
“送信去，委托人有时间要求的。”
“那，祝你好运吧。”
“喂喂，你这是在咒我吧？”
“好了，但愿冬天的时候还能一起喝一杯。”
“但愿了。”
“海风变向了吗？”
“还没有，不过快了，到时候，码头又要爆满了，任务也就多起来了。”
“护卫军那边有消息吗？”
“将军的副官今天早上张贴了今年的征兵海报，比去年多招三百新兵。”
“这么多？”
“没办法呀，海狼虽然最近没真么大动作，但是贸易季一来，他们肯定不会闲着的，况且你们都听说了，海狼强盗团里又来了两个白银高级的副首领，护卫军这边压力很大啊。”
“首都那边又不给支援。”
“首都那边？别搞笑了，都城禁卫军都遣散小一部分，据说王室陷入了经济危机呢，搞不好会提高税收，那时候，商人们开不起太多的酬金，我们的收入都可能大折扣啊！”
“这个我也听说了，据说为了筹钱，大公把小女儿都嫁给了前两年被贬到水苏城的领主呢。”
“水苏城？那里的铁矿倒是一笔来钱的买卖，领主估计也是很有钱的吧？”
“谁知道呢。”
“我知道，婚礼那天我也在，还接了维持秩序的任务，我敢打包票，水苏城领主绝对是有钱的！”
“是吗？”
“那排场，可真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大的婚礼，水苏城里所有的广场免费七天的马戏歌舞表演，和接连三天的魔法焰火表演，都是领主府掏的钱，发布任务的酬金也很可观，就连都城一路护送公主仪仗的三大佣兵团，都说领主府比都城的贵族还大方呢！”
“可惜了，我当时在东部行省，没赶上。”
“你不是不喜欢歌舞和焰火的吗？”
“我倒是不爱看，我家的小崽子爱看啊。”
“对啊，你儿子不是练出伪斗气了吗？怎么不带他来喝一杯？”
“年纪还小，过两年我再带他来，这两年先把基础训练抓好了。只要他能在两年之内突破到黑铁级，我亲自带他去风俗区举行成人礼。”
“哇哦，老伙计，到时候记得叫上我！”
“我也去！”
“我也去，嘿嘿，想起十七年前我的成人礼，突然有点怀念呢！”
这一群似乎是老熟人的冒险者聊着聊着就把话题扯到了风俗区妓院和赌场里了。
夏川喝完了果酒，回去续了一杯，然后给了酒保一个银币的小费，问：“消息贩子在哪里？”
酒保不动声色的收起银币，说，“明天再来吧，今天他来不了了。”
“为什么？”夏川问。
“那边那群吹牛皮的混蛋，”酒保扭扭头，说，“你看，吹了半天不买酒还装阔的倒霉鬼，就是他们把可怜的老皮克打伤了的。”
“那，他家住哪儿？”夏川问。
“他住在码头仓库的墙根下、店铺的屋檐下面、风俗区的下水道，或者富人区的狗洞里，还有灯塔那边的树丛里，”酒保说，“总有一个地方你能找到他。”
夏川摇摇头，说：“我还是明天再来吧。”
“对了，想找个妞吗？”酒保压低了声音说，“比风俗区那边干净多了，新出道的雏儿，就是价格高一点儿，看你出手大方，人也不错，我才给你介绍的，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不用了。”夏川赶紧拒绝。
“你去后门，连敲七下就可以了，”酒保说，“记得是七下，不要停顿。”
夏川没有回答，转身要出门，酒保得意地笑了一下：“再见，欢迎下次光临。”
夏川不理会他，径直走了出去。
……
出门换了一家酒馆，走进去，里面已经很拥挤了。
夏川好不容易挤到吧台，问酒保消息贩子在哪里。
酒保告诉夏川，消息贩子没来。
一般来说，酒馆里的消息贩子是相对固定的，但事实上，做消息贩子的，也有很多互相抢生意的情况。
这几家酒馆的消息贩子，和刚才那一家的是同一个人，就是那个名叫老皮克的。
至于另外的消息贩子，要去别的酒馆里找。
酒保说：“你可以去街角最后一家那里看看，那里是小马克的地盘，当然，他们的酒很差，你可以试试我们的纯黑燕麦酒。”
夏川点了一小杯，从酒保手里接过杯子，又递给了酒保：“我请你喝一杯。”
酒保接过来说：“谢谢，祝你好运。”
夏川转身走，酒保对旁边的人说：“小杯纯黑燕麦，半价卖了，只此一杯！”
夏川摇头笑了笑，推开了门。
……
街角那一家酒馆，生意不是很好，门口冷冷清清，推门进去，里面倒是有半间屋子的，但都是静悄悄的。
吧台没有酒保，只有一个浓妆艳抹、衣着简单的妖艳酒娘。
“呦，小帅哥，”酒娘冲夏川抛了一个媚眼，“从来没有见过你呢？新来的吗？”
“我要一杯果酒，还有，我找消息贩子。”夏川避开她的目光。
“唔，有些内向呢……”酒娘有些苦恼地说，“不好意思吗？还是我的魅力不够？”
“果酒，消息贩子。”夏川掏出银币。
“呵呵呵！”酒娘笑了，拿杯子调了一杯掺了果酒和其他酒类的混合酒，递给夏川。
夏川接过杯子，轻巧的避开她的手。
“嗤！”
旁边看热闹的酒客嘲笑似的呲牙。
“小马克，生意来了。”酒娘冲着角落里一把戴着草帽、穿着破烂长风衣的邋遢汉子说。
夏川端着酒杯走到他面前，坐下。
小马克抬起头来，草帽下是一张留着小胡子的中年汉子的脸。
“问吧。”他说。
“要不要请你喝一杯？”夏川问。
“不用，等你付钱了，我自己买。”小马克说。
“我找人，”夏川说，“要出海的人。”
小马克不说话，示意夏川继续说。
“我想要穿越无际之海，一直往西，”夏川说，“我知道没有人能够做到，我也听说过很多出海之后一直没回来的人的故事。但我还是想去。你不会当我是疯子吧？”
夏川盯着他，心里其实没抱太大的希望。
思索了一下，小马克说：“如果你早来三年，我会当你是个疯子。”
“什么意思？”夏川愣了一下。
“因为三年前有个人也要出海。”小马克说。
“是吗？那他……出海了吗？”夏川有点激动起来。
“他才是那个疯子，”小马克说，“而你，是跟着他发疯的傻子。”
“看来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夏川掏出一把金币，大概有十几枚。
小马克瞪大了眼睛。
周围的客人，包括酒娘，都瞪大了眼睛。
“这个消息不值这么多。”小马克很是心动，却咽了一口口水，说。
“说出来就全归你。”夏川说。
“他就住在灯塔里，”小马克说，“低级魔法师科林姆普斯，三年前说要探索无际之海的尽头，结果花光了所有钱，刚把船造好，也找不到船员，就只能受聘于护卫军，负责守护灯塔。你应该去找他，如果你有很多金币的话，你们就能早日出海了。”
“我知道了。”夏川说。
“免费附送几条消息，”小马克说，“你再问吧？”
“他需要多少船员？”夏川问。
“大概最少也要四五十人吧。”小马克说，“他的船够大，上百人也装得下。”
“我知道了。”夏川站了起来，说，“我问完了，再见。”
“祝你好运。”小马克说。
夏川走出酒馆，客人们和酒娘都意味深长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
只有小马克收起桌上的金币，小声地说了一句：“伪斗气级别的冒险者菜鸟，身上几码有两三百枚金币呢……”
……
夏川出了门，抬头看了看远处山崖上的灯塔。
这会儿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塔顶的灯光笔直的射向海面，照出了一条闪亮的海路。
身后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跟了上来，夏川想了一下，准备明天再去灯塔那里。
于是在街上随便逛了逛，尝了尝本城特有的小鱼煎饼和裹着鲜虾酱的烤水果片。
小鱼煎饼自然就是在面团里揉进腌制过的小鱼，火烤或者油煎而成的面饼。鲜虾酱水果片却比较奇特，这种水果外观很像南瓜，却像椰子一样挂在树上，切开之后可以看到厚厚的壤肉和中心部分的种子，壤肉切片之后有一种略带苦涩又很像是红薯的甜味，烤熟之后抹上鲜虾酱，有一种甜中带鲜的虾肉味。
夏川原本不太喜欢这些食物，但是“夏洛克”的饮食习惯一直影响着他，让他对瓦夏的食物爱不释手。
喝完酒之后洗了一张小鱼煎饼和水果片之后，夏川觉得肚子里暖哄哄的。
回了旅馆，准备睡下。
跟踪他的人见他进了冒险者分会的旅馆，似乎有些失望，但都松了一口气。
……
第二天一大早，夏川起床，又吃了几张小鱼煎饼和水果片之后，就顺着山坡爬上了山崖，走向灯塔。
靠近灯塔底部石墙围栏的时候，就有一只猫头鹰从塔顶飞了下来。
“陌生人，停下你的脚步。”猫头鹰停在围墙上，突然说话了，“如果没有护卫军将军的命令，你最好离开。”
夏川对魔法师的神奇已经有所见识，也不是太奇怪，说：“我找科林姆普斯魔法师，商量探索无际之海的事。”
猫头鹰呆呆的安静了几秒钟，然后飞走了。
过了一会儿，石墙自动打开了一道门，一个头发乱糟糟的瘦高个子魔法师站在门里，说：“我是科林姆普斯，请进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