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恶本无界,只此一线间。
这个世界叫做泱泽界,每个人出生时在额头上都会带着一个红色的条状印记。可所有人的印记,都会在出生一百八十八天之后消失。
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标记的含义,他们只是认为,那标记的消失,只是一个再自然不过的事情:既然“所有人都有”,那么与“所有人都没有”也就没了什么区别。
只有一个人知道标记的含义。
那代表着纯善的灵魂。
……
浩瀚广阔的天空里,有一条石板做的路横跨天际,三尺来宽的路面稳稳当当的悬浮在这半空中,两头都延伸到极远的地方,永远望不到尽头。
“书呆子老头!把我的鞋拿过来!”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老头坐在石板路的一块石头边上,宽衣解带地把两脚悬在半空中,一只脚上没了鞋子。他嘴里骂骂咧咧的,空气中满是他的唾沫星子:“你这老不正经的,老趁我睡觉的时候把我鞋子拿走干啥!”
“哎,哎,哎,我说了多少遍了,我没拿你鞋子,你看这地方就就这么宽,你那臭鞋肯定是你睡着了不老实,又被你自己踢到下面去啦!”从不远处的石板路上慢慢悠悠走来另一个老头,黑袍白襟,脸上带着一副圆框的透镜;两手背在身后,手里握着一支一尺多长的毛笔,晃个不停。
白衣老头伸头瞧瞧下面,眼睛瞪得老大,半晌对那黑衣老头说道:“我说玉羊子,你看这三十年又快到了,每次我下去干活之前都要丢一只鞋子,这是为什么呢?”
黑衣老头扁了扁嘴,回答道:“那是因为啊,你的鞋子在告诉你,有即是无,无即是有,有有无无,又何必在乎?哈哈哈哈……”
白衣老头听了,也哈哈大笑:“你啊你啊,终于也明白这道理啦!先不跟你扯了,我下去干完活再上来跟你吵架。”
说罢,白衣老头纵身一跃,没入了下边的世界。
玉羊子急忙大喊:“水万形!记得带壶酒回来!”
……
一片飞沙走石的大漠中,两个身影在不停地缠斗着。
一只羊头人身蛇尾的怪物满身鲜血,被打飞在地上,再也起不了身,只是怒睁着那硕大的眼睛盯着面前的水万形。
水万形声如洪钟:“你每三十年都要承受这命运,我也没有办法。就给我在浮屠塔中继续你的修行吧!”说罢双臂在身前画了一个圈,生出一个光环,两手一拂,那光环便套在了怪物的身上,随即缓缓升空,飞向了远处。
水万形对着它飞走的方向说道:“你身为大恶之灵,必须每隔三十年被封印在浮屠塔里,却要在这三十年内,平衡着这人世间的因果,没了你,这世界就要崩溃在它的万民手中。真不知道是你对,还是我对。”说罢叹了口气,口中念念有词,双脚一踏地面,纵身跃起,腾上云霄,消失在风沙里。
……
只见那光环套着大恶之灵朝东南方向飞去,半路上经过一个小村庄的上空。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小村庄,大多数都是低头种地的农家人,这一日恰逢粮食丰收,一队农夫推着粮车,欢天喜地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有个眼尖的小伙子看见了天上的光环,他大声叫道:“那天上是什么玩意儿?”
所有人抬头望去,都不识得那光环,七嘴八舌议论着。
突然,那光环中的怪物挣扎了起来,只见它用尽浑身力气,将一只手挣脱了出来,手中生出一个冒着黑光的珠子,然后一把扔了下来。
那珠子直直地落到了那队农夫的中间。
顿时黑烟四起。没有哀鸣,没有鲜血。
十来个活生生的人,就在短短的一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
三个月后。
何善源这一日心情特别好,他左手拎着一只壮硕的母鸡,右手提着一条七八斤的大鲜鱼,迈着欢快的步子跑回了家。
他一推门,刚进院子就高声说道:“娘子!看我带什么回来啦!”说罢把两只手高高举起。
里屋的帘子掀开了,走出一个身体结实,皮肤白皙的农家妇人,叫做何魏氏。她见了丈夫满面春风的模样,也高兴地笑了,嘴上却是嗔怪:“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儿,也没个正经。”
何善源放下手里的鸡和鱼,上前一把搂住娘子,一只手贴在她肚皮上,笑嘻嘻的说道:“我没出息不打紧,只要我儿是个出息的货就行!”
这是一对善良的农家夫妇,昨日刚从郎中那儿听到个天大的喜讯:何魏氏怀上了娃儿。
虽然郎中说,何魏氏的脉象深而至伏,有些异常,可夫妇俩以为是身子虚的缘故,就没有特别在意。
这一边,何善源在院子里把鸡褪了毛,正放着血,何魏氏在里屋问了一句:“相公,那十几个大兄弟失踪了这几个月,还是一点儿消息都没有么?”
何善源答道:“是啊,那么多精壮的小伙子,莫名其妙就扔下粮食不见了,官府来人搜了这许久也没个答案,大伙儿说八成是被小鬼勾了去,不过我可不相信有啥鬼啊神的。”
不过说到这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洗了洗手,走近屋子,从柜子里翻出一颗黑色透亮的石头珠子。
他盯着这珠子左瞧右瞧,突然问何魏氏:“娘子,你看这珠子,就是他们失踪那天我在村口拾的,好像……没那天那么好看了。”
何魏氏也瞧了瞧,说道:“是啊,你拿回来那天还冒着光呢,不过黑不拉几的,也没啥好看的。”她白了何善源一眼,又接着说道:“要我说啊,这珠子还带着点邪气,要不你拿它回来那天晚上,为啥在床上那么能卖力气?”
何善源挠了挠头,说道:“我也不知道,那天就感觉劲头十足,感觉怎么用都用不完。”
接着,他又笑嘻嘻地说:“要不是我那么卖力气,说不定你还怀不上呢……”
何魏氏脸红了,起身拍了他一下:“嘴上没个正经的!”
突然,院落里传来一声巨响。
何善源吓了一跳,以为是进了强盗,连忙抄起个笤帚跑到院里。
只见一个三十岁左右的黑衣男子站在院子中央,阴沉沉地看着何善源。他身材高大,眼神深邃,脚边的一圈土地陷下去了一寸,地上漂着一层黑烟。
何善源不知他什么来历,胆怯地问道:“你,你是谁?”
“宁心鬼。”黑衣男子说道,声音低沉。
“你,你想干什么?”
“你手里那颗珠子就是原因。”
何善源见他的模样,心里害怕,就把珠子扔了过去:“你拿去就是,你快走吧,要是不走,我,我叫人啦!”
宁心鬼冷笑一声,没有管那珠子,问道:“你家女人是不是有了身孕?”何善源惊道:“你,你想做什么?”说着,将手里的笤帚举到胸前,握得紧紧的。
何魏氏也从屋里跑了出来,见了这架势,忙躲在了何善源身后。
宁心鬼又冷冷地说道:“这珠子的力量已在你女人体内,你的孩子现在是我们的了,他会在燃烬界得到他应得的力量!”
说罢,从怀中掏出一枚深红色的指环,动作却是极其谨慎小心。他把手伸到身前,将指环的孔对准了夫妇俩,口中念起一串咒文。
何氏夫妇瑟瑟发抖。
只见指环四周气流剧烈流动,那一男一女的身体好像被撕成了碎片,只在片刻之间,便被吸进了指环的孔中。而在被吸进去的过程中,何魏氏腹中一团黑光冒出,待到气流平静之后,它悬浮在空中片刻,突然飞进了宁心鬼的胸膛中。
宁心鬼的身子抖动了几下,接着长舒几口气,恢复了平静。
突然,他手中的指环震了一下,好像有一股力量弹出击中了宁心鬼,他被弹飞到了地上,指环也飞出了何家的院外。
宁心鬼咬着牙说道:“该死!”急忙爬起身来,跑到外面。
只见一个小娃儿蹲在路边,手里捏着那指环,好奇地瞅着。
宁心鬼刚要上前,那小娃儿突然就将指环塞进嘴里,一口吞了下去。
“不要!”宁心鬼正欲冲上去抓住那小娃儿,突然看见他额头上赫然一抹红色印记,不禁大吃一惊:“他竟然在这里!”停下脚步不再靠近。那小娃儿睁大眼睛望着宁心鬼。“天命已出,而轮回之印已入这小娃儿体内,我若对付他,只怕是要落个灰飞烟灭的下场。如今只好用孟女镜抹了他的记忆,至少三十年内他成不了气候。”
说着,又拿出一面深红色边框的圆镜,摆在了那小娃儿的面前。
那娃儿眨巴眨巴眼睛,突然伸手抓住了孟女镜,朝镜子里好奇的看着。宁心鬼一惊,松开了手,生怕被他碰着。
只见小娃儿看着看着,身子晃了几下,手一松,镜子落在了地上,而自己摇摇晃晃,像是没了魂魄一般,眼神变得空空洞洞,慢慢地向远处走去。
宁心鬼松了一口气,拾起孟女镜,见那小娃儿走没了身影,又自言自语道:“纯善之力和极恶之力今日在这同时出现,看来果然没错,大业可成!三十年后我就要这泱泽界和燃烬界都知道,我这个凡人也可以左右整个天地!”
……
水万形和玉羊子两人趴在石板上,望着下面的这一切。
玉羊子摇了摇脑袋,扭头对水万形说道:“你看他那得意劲儿,要不是他入了你那庐生门,我真想下去用我这大笔抽他几个嘴巴子。”
水万形一只手托着腮,打了个呵欠:“我这曾曾曾……曾徒孙入了痴,自有天道来教训他,你就省省吧。倒是那两极之力,将来可是这两界的祸患喽。”
说罢翻了个身,双手抱头,翘了个二郎腿,看着似有若无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