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剑招不是很高明,甚至是有些拙劣,何子曦楞了一下,便看清了他刺来的剑路,一侧身,用一只手指朝着剑脊轻轻一点,闪开这一剑,另一只手则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腕。
宁羽裳在一旁惊呼:“燕大哥你这是做什么!”
那姓燕的男子扔下了剑,不住的喘着气,像是消耗了许多体力一般。何子曦见他这模样,便放开了他的手腕,他身子一下软了下来,跌倒在地下,依旧不停地喘气。
一旁的店小二看到这情景也是被吓住了,愣了半晌才凑上前扶起燕姓男子。那男子边喘气边抬头对宁羽裳说道:“宁姑娘,我得进去歇息一下,你不要走好么?”
宁羽裳说道:“我本来就是来你这投宿的,你安心去歇息吧。”
燕姓男子脸上露出欢喜的神情,吩咐店小二道:“咳……你不用扶我,快去为宁姑娘准备一间上房……咳咳……让厨房做几个好菜。”说罢便直了直身子,蹒跚着朝内堂走去,来时的英气已是少了六七分。
何子曦大惑不解,问道:“师妹,你与此人既然相识,为何听见我是你师兄便要动手?”
宁羽裳叹了口气,说道:“我上山之前便是在他这里住过一段时间,发生了一些故事,一言难尽。燕赤大哥其实是个好人,对我……非常照顾,只是身子弱了一些,脾气也有几分古怪。”
何子曦道:“此人的名字好古怪,燕赤,燕赤……”
一旁的店小二插话道:“敢问两位,是否是夫妻?”宁羽裳听了这话脸儿一红,何子曦赶紧说道:“不是,我们只是师兄妹关系而已。”
店小二又道:“可我家主人只吩咐我准备一间房,这……”
宁羽裳急忙说道:“看你们这也没什么生意,难道房间倒住满了不成?我们自会付钱,你只管准备两间干净的房间便是。”店小二诺了一声,将两人让到大堂的一处上座,便去里面忙活,不一会儿便端来了几个精致的小菜,一壶好茶,告知了房间门牌。
何子曦望了望四周,问宁羽裳:“师妹,我看这里也算干净气派,为何除了我们便没其他客人?你上次在这里也是如此么?”
宁羽裳听见何子曦这么问,放下手中碗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都是我不好,假如当初我没有走进这家……客栈,燕大哥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何子曦心里奇怪,说道:“莫非燕兄如此虚弱,是师妹你出手伤的?”
宁羽裳摇摇头,道:“燕大哥本来身体便不好,只是我来之前只需按时吃药便没事,自从那怪人跟着我来到这里之后,燕大哥便像中了邪一般,身子一天天消弱下去,再怎么吃药也见不得好转。”
宁羽裳口中的怪人,便是那日在庐生门里,与她对峙的那神秘男子。
一个月前。
无我城的秋天,并不像别处那么萧瑟,城里却是处处绿树成荫,家家门前都种着一株白丁香,花香溢满了街巷。宁羽裳是头一次来到无我城,见这里处处美丽,又有好多香花,少女之心突然萌发,欢起了脚步,这里看看,那里瞧瞧,心情甚是欢喜。她走到一所民居前,忽然停住,痴痴地望着那房子的大门,只觉得胸中一颗心没来由“突突”地跳的好快。正在这时那门打开了,走出一个男子,容貌俊秀,双目炯炯有神,一身白衣显得英气非凡,双手背在身后。他走了五六步,忽的站住,闭眼抬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吐出,突然睁眼瞧着宁羽裳便不再移开目光,两人的眼神在空中凝固在了一处。
问情何物,生死相许。
当这句话从那男子口中缓缓吐出之时,宁羽裳竟觉得眼眶一热,两行清泪扑簌簌的流了下来。她想:“为什么?我从来没见过这人,却为何要为他流泪?”
“姑娘,你为什么要哭?心里可是有烦闷之事,方便说与在下听一听么?”那男子忽然开口说道,他的声音有如一杯温酒从喉中淌过,宁羽裳只觉得脸上若有似无的热了起来,心里荡了一下。
“我……我不认识你。”宁羽裳低下头不再看他的眼,心里更是“突突突”跳个不停,只是小声说道,“我没什么心事,只是听你说了那句话,觉得……有些伤感。”
男子笑了一笑,说道:“那便是我的罪过啦,让姑娘好端端地却哭了一回,看来我只有以死谢罪了……”
“别!”宁羽裳听他这么说,心下一惊,抬起头来,却看见他近在咫尺的脸庞,正微低着头笑呵呵地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原来他悄悄走了下来,当说到“以死谢罪”这几个字时候,已是站在她的身前,而她因为心中紧张,丝毫没有发觉。
宁羽裳一颗心快要跳出胸膛,忙转过了身,让了两步,却听身后传来哈哈大笑:“哈哈哈哈,我若是死了,今后再也见不到姑娘这样的美人儿,岂不是投胎百世也难得这缘份?看来我还得留着我自己的命,你说可好?”
正在这时,远处的人群中有人在高喊:“打死人啦!打死人啦!”宁羽裳听了,循声望去,传来喊叫的地方已聚集了十几个人,围成了一圈。
就这么一瞬间的工夫,宁羽裳身后便没了声音,她转身一瞧,那男子已然不见,而他走出的那房门却还敞开着。
宁羽裳愣了一会儿,回过神来,见那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便也凑过去瞧。走到离人群十几步远时,便听见人群中央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对啊,他就是我打死的,你们又能如何?哪个不服的,站出来跟我的兵器论一论道理!”那声音清亮好听,一句话说毕,接着便是清脆的“铮”一声,宝剑出鞘。人群开始骚乱,许多人退的退,逃的逃,宁羽裳这才瞧见了被围住的人。
那女子一身浅黄色轻纱短裙,一对珍珠耳坠随着一张俏脸左右顾盼,不停地晃动着,嘴角摆着一丝邪气的笑,得意地望着周围的人,而地上躺着一个穿着绸缎衣服的中年人,一动不动,身旁的地上有一堆细条状的宣纸,像是一幅被利器裁开的字画。
那女子手里那把剑别人也许不识得,但是宁羽裳看见剑刃上的花纹,便一眼认了出来。
这是一把鲜少现世的名剑,叫做燃霜,平时从外表上来看,也只是一把精美锋利的利器,但若是在极冷的环境下使用,或是持剑人能够用内力聚集足够寒气的情况下,此剑就会散发一股白色的气焰,就好像燃烧的冰霜一样。
宁羽裳数年前曾在葬剑山庄看到过这把剑的图谱,当下便脱口而出:“好一把燃霜!”
那女子听见这一句,扭头看着宁羽裳,睁大了眼睛说道:“这位姐姐,你认识这把剑?”
宁羽裳点点头。
女子笑道:“太好了,终于有人认得它了!漂亮姐姐,这把剑就送给你了,接着!”说罢便将剑“唰”一声收回了剑鞘,旋即将剑抛向宁羽裳。
宁羽裳吃了一惊,伸手接住燃霜,而那女子“嘻嘻”一笑,在众人面前轻盈地一跃,跃上了一旁的屋檐,回头对着呆若木鸡的人群说道:“你们说我杀了人,却半天没有一个敢拿住我,也没有一个去救他,当真都是极好极好的人哪!只可惜地上那笨蛋还没死,不然就算你们杀的生啦!”说罢哈哈笑着,转身跃上了另一个房顶,三两下就不见了人影。
“这姑娘好厉害的轻功,也许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追得上她。”宁羽裳赞叹着,想起她刚才那几句话,连忙去察看地上的中年人。伸手一探,那人气息均匀,脸色也很正常,只是左脸颊上有一条两寸宽的血印子,想来只是被那女子用剑背拍晕了而已。宁羽裳扶起他,掐了几下他的人中,他哼哼着醒转过来,一睁眼睛便抓住宁羽裳的胳膊,带着哭腔嚷嚷道:“你这疯丫头,坏了我的字画,还打人!”
宁羽裳连忙辩道:“大叔,不是我,伤你那人已经走了。”
中年人晃了晃脑袋,看了看宁羽裳,这才松开手,愣了一会儿,想起什么,低下头见到那堆细纸条,竟然哇哇大哭起来:“那杀千刀的疯丫头,把我的宝贝毁了啊!这可是我费了好大心思,用一半家产才换来的啊!”而且越哭越凶,涕泪横飞,十足像一个被抢了糖葫芦的小孩儿。
一旁围观的人群中此时传来了阵阵嘲笑声,还带着一些幸灾乐祸:“施老板,你才花了一半家产就买到燕大人的真迹,老天爷觉得你占了个大便宜,给你收了去也没什么不对嘛。”“……反正你那些钱也不是什么干净玩意,倒不如散一些当作给你家公子积点阴德吧,哈。”
被称作施老板的中年人抹了一把眼泪,站起身冲着周围的人大吼:“你们这些下九流的人懂个屁!我花了那许多钱,还不是都给你们这些人骗去了,若不是燕大人非得让我做什么狗屁善事,我就是花了全部家产也不会觉得心疼!滚,都给我滚开!”说着便发疯一般的挥着手臂,想要赶走那些嘲笑他的人。
“你若平日里少做些伤天害理的事,我也不会逼你花钱行善。”人群中走出一人,缓缓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