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曦心想:“宁师妹的描述与我昨日在山道望见的景象倒有几分相似,难不成那袭击燕氏父子的妖物已侵入了浮屠塔?”
正想着,只听见一阵抽泣声。宁羽裳不知道为何,眼泪竟一颗一颗掉了下来。
何子曦忙问道:“师妹,何故哭泣?”
“因为那个混蛋……”燕赤在一旁发了话。他脸色比刚才红润了些,可是说话时还是不时地咳嗽两声,看来体内的病邪真的不轻。
“他必是与那妖物有什么瓜葛,不然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出现。”
……
那爆炸引得一阵强烈的气流在三人周遭不住盘旋,一时间飞沙走石,各自都看不清旁人的模样。片刻过后,沙尘散去,那妖物已不见了踪影,天色也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三人面面相觑。
燕大人突然吐了一句话:“小妖女,你还不现出真身?当日在山庄我放了你一马,想不到今日乔装打扮又来这坏我大事!”
宁羽裳觉得好生奇怪,心想:“他口中说的山庄是哪里?若是葬剑山庄,那时我也并未与人结下仇怨,更不用说什么乔装打扮。听他口气像是最近才发生的事,这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嘴上只是回道:“燕大人,我与你过去素未谋面,又何出此言?”
燕大人又“哼”了一声:“你手里拿着的莫不是那燃霜剑?”
“正是。但此剑是适才打伤那施老板的女子留下的,并非在下的器物。”宁羽裳回答。
“若非你的东西,你又如何能用它救下了那妖物?劝你莫要再狡辩,还是早些受死,赎了你们的罪孽吧!”
说罢便将手一抬,用手中的黑色兵器指着宁羽裳。
只听一人哈哈大笑:“世上一万个人都说你燕大人是个名扬四海的大善人,却只有我一个敢说,你只有那张脸写着善字罢了。”
听见这话,燕赤怒斥道:“你是什么人,竟敢对我爹出言不逊!”
宁羽裳听了那声音,还未见其人,便已知道那就是刚才赚了她眼泪的那白衣男子。
循声望去,那白衣男子稳稳当当站在那妖物爆炸之处,三人却都未曾发现他是何时现的身。
燕大人高声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是否和那妖孽也是同流合污之辈?”
男子笑道:“在下风一岑,只不过是一大恶之人而已。不过你口中那妖孽我从未谋面,你燕大人是不是也要诬我与它一伙也并无所谓,我只是乐于在这里再见到这位漂亮的姑娘罢了。对了姑娘,你姓什么?”
宁羽裳的脸自已红了三分,声音发颤地说道:“我姓宁,叫做……”
风一岑打断了她的话:“我只是问你姓什么,你叫什么不用说给我听,我无需知晓。”
宁羽裳也没反问,只是低下了头。
燕赤见两人说这几句话的模样,心里却是十分不爽,他走上前,对风一岑说道:“姓风的,既然你称自己是大恶之人,我倒想听听看,你如何恶得如此心安理得?”
风一岑眯起眼瞧了瞧燕赤,赞许道:“燕小哥,你长得如此标致,实在是男人见了都动心啊,只不过你想讨好宁姑娘,却要靠贬低我来达到目的,未免太不自信了吧。”
燕赤一窘:“你!”
风一岑接着说道:“江湖上并不识得我这个恶人,只因为知道我是恶人的人,”他顿了一顿,看了看在场三人,接着说道,“全都被我杀死了。”
宁羽裳听了先是一惊,然后又思忖道:“他不会杀我的。即使他杀了我,我也不恨他。”
燕大人闻他此言,冷笑一声,说道:“江湖上确实不识得你这号人物,从今以后也不会有人知道,因为今日你就将在这里结束你的一生!”话毕,便出招攻了上去。
只是一招的工夫。
宁羽裳惊得双手捂住了嘴巴。
风一岑并没有躲闪,而被燕大人一掌结结实实打在胸口,顿时“哇”一声,一大口鲜血吐了出来,身子晃了一晃,却没有倒下。
而燕大人击中风一岑之后,先是呆呆地站在原地,片刻过后双眼惊恐地盯着风一岑,口中吐出几个字“不要杀我赤儿”,便扑通一声倒在地上不动了。
燕赤见状扑了上去,却发现他爹已是气绝身亡,而风一岑一招未出,却还好端端的活着。
“爹!爹!怎么会这样!”他搂住燕大人的尸体痛苦地呼喊着,顿时哭成了个泪人。
宁羽裳眼见这情景,心下觉得可怜,但又想:“这燕大人也许是个大善人,可死的却着实配不上他这名声。”
再瞧风一岑,只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白色丝质手绢,将嘴边的血迹擦了干净,再叠好放回怀中,脸色因受了那一掌变得有些苍白,却仍是一副笑盈盈的表情。
他闭眼抬头,深深吸气,再吐出,接着睁开眼,对伤心欲绝的燕赤说道:“姓燕的小子,你为他这么伤心实在是不值,哭花了这么俊俏的脸不说,你平日为他做了那么多事,早已报了他的恩情,更何况他曾那样对你……”
燕赤猛地抬头,眼睛睁得大大的,声音颤抖着说道:“你,你知道些什么?你到底是谁?”
风一岑缓缓说道:“我不能告诉你所有事,不过,”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十年前,我也在东海。”
燕赤听了这句话,眼里黯淡了下来,像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我不信那是天意,可如今又怎么能不信?”说完抬起头对宁羽裳说道:“宁姑娘,我不能向这姓风的寻仇,心里好难受……现在我要把我爹送回家,你能陪着我么?”
宁羽裳听了这话,扭头看了看风一岑,只见他也看着自己,一语不发,只是他的眼神好像在说:“你尽管和他去吧,我会再来找你的。”
宁羽裳点点头,上前对燕赤说:“燕大哥,走吧。”
……
何子曦想起了死去的大师兄,也是死在这个风一岑的手中,但过程并未亲眼所见,事后也没在大师兄身上寻到任何伤口,当时何子曦只是以为受风一岑的内劲致死,现在看来并非那么简单。
而这燕大人的死法亦是着实奇怪,与其说是被风一岑杀死,倒不如说是死在了自己的鲁莽之下。他若不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想致风一岑于死地,恐怕也不会这么不明白的死去。
……
燕赤抱着他爹的尸体,失魂落魄地走在青石板路上,宁羽裳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却不时地回头望着。
天色已近黄昏,之前逃散的人们渐渐地都冒了出来,许多人见燕大人惨死,都抹起眼泪来,有些则在私下里议论:“燕家公子平日里只识文,少练武,今日连杀父之仇都报不得,啧啧。”“那杀手搞不好就是当年燕大人除掉的七大恶人的后人,不过想不到这么轻易地报得了仇,看来正也不一定压得了邪啊……”“我刚才偷偷看了一眼,燕大人好像要对付这姑娘,看来她也不是什么好鸟。”
最后这句被宁羽裳听了进去,她心里不是滋味,却不好在这时当着燕赤的面与人争执,只得忍了下去。
此时,远处一队人马飞奔而来。
近了一看,为首的男子一身绯红色长衫,高领圆袖,柳眉细眼,一对唇须随风轻轻摇动,骑了一匹赭红色高头大马;身后十来个随从模样的人,除了不戴面罩之外,皆是一身黑色夜行衣打扮,也各自骑着马。
一行人在燕赤面前停住坐骑,为首那个见了燕大人已断了气,匆忙翻身下马,惊道:“公子,这……是那妖物所为?”
燕赤黯然道:“那妖物并未得手,我爹……是死在一个叫做风一岑的人手上。欧阳特使,我们燕家终究还是没躲过这一劫,劳烦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三个月后的鼎中会由我到场。”
欧阳特使叹了口气,说道:“这番连燕大人也遭了不测,只怕到时到场的英雄已是寥寥无几。看来形势已如紧弦一般,我等必须尽早启程去下一位大人那儿,恕不能替燕大人送行了。”
燕赤道:“特使有心了。”
欧阳特使正要拱手告别,看见一旁的宁羽裳,愣了一下,说道:“这位姑娘,你可是孤女原上凝心居内,贤夫人的千金?”
宁羽裳奇道:“你怎么知道我娘的名号?又怎么会认得我?”
欧阳特使边翻身上马边答道:“呵,你与你娘年轻时长得一模一样。我与你娘是故交,她虽隐居了这许多年,却不知这个江湖依旧没有忘记她。话不多说,就此别过!”说罢,一拉缰绳,带领其余各人扬尘而去。
……
听到这里,何子曦心里大惑,不禁脱口而出:“师娘还在世?师父曾对我说过,早在我上山之前,师娘便已染病身故,可师妹你娘她……”
宁羽裳沉默片刻,说道:“爹他……有他的苦衷,娘不怨他不恨他,也不会在乎在他眼中是生是死。”
燕赤在一旁接了话:“只怕这世上有些男子,只会要心爱他的女子为他落了一生。咳咳……”
两人这两句话不明不白,何子曦却听了老大不舒服。他不信师父会负了别人,却也驳不了师父对他说了假话的事实,只是说道:“师父他德才兼备,这其中必有误会,宁师妹,待我们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就去接师娘上庐生门,解了这瓜葛如何?”
宁羽裳却说道:“我娘这一辈子,再也走不出那孤女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