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心相门是江湖上一支以心狠手辣和阴毒武功见长的教派。凡是入了他心相门门下的弟子,除了少部分人成为首领之外,多半会失去心智,成了只知嗜血杀人的利爪怪物,甚至即使没有敌人在旁,那嗜血的魔性使得他们弟子之间也会互相厮杀。”
“那岂不是自己消了自己的势力?”
“那门派可怕的地方就在于,弟子之间即使厮杀至死,死去的那一个也会立时复生,并且肉身完好无损。因此这心相门的势力只增不减,若不是只有满月之日他们才施展得出全部本领,而他们的首领几十年来也毫无扩张势力的野心,这世界恐怕早已毁在这门派手里。”
听了师父的叙述,何子曦若有所思:“莫非大师兄入了这心相门?”
师父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继续说道:“你大师兄近日来行踪诡异,经常私自下山不知去向,而我身体抱恙,因此也顾不上他,看样子他的确是成了心相门的人。而且依着你描述中他的模样和招式,他已非心相门中寻常弟子,而是个头领了。”
何子曦心里难过,他甚至说不出大师兄到底是死了好,还是变成现在这模样好。
他问师父:“那宁师妹去追究的无我城遭难一事,是否会与这无相门有关联?”
师父沉吟片刻,说道:“裳儿他留书中说,她朝着北边去了,而心相门正是在北边的登火山一带出没;无论这事是否与他心相门有关,你师兄既已成了魔,做了你路上的第一个恶人,那总得去他心相门门前讨个说法,而这无我城的劫难也得尽早拯救。你这就上路吧,尽快追上你宁师妹,她会沿途留下三瓣花的记号,你好生留意。为师要回庐生门继续监视那浮屠塔的异象,若有什么变数,我自会差人送信与你。”
这时,一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尧雪蝶醒了过来。她伸了个懒腰,那纤细的腰肢随着一对玉臂上伸而舒展开来,脸上虽是才睡醒,却满是一股蓬勃的朝气,正像她的名字一样,如同一只蝴蝶破茧展翅那样绮丽。
何子曦见了她这模样,不禁心跳加速了起来,脸也微微红了。
尧雪蝶揉揉眼睛,看见何子曦,高兴地跳起来,说道:“呆头小哥你醒啦?你昨晚吓死我了呢,突然倒下去,连小鸟都给你吓跑了。呀,这白胡子老头是谁啊?”她看见了一旁的师父,脱口问道。
何子曦一听,忙说道:“不许对我师父如此不敬……啊,师父,这是尧雪蝶姑娘,她昨日从大师兄手中救下了我,是个心地良善的好女子。”尧雪蝶听见他夸赞自己,脸上一副欢喜的神情。
师父点点头,微笑着说道:“她守了你一夜,自然是个好姑娘。为师见她一副伶俐模样,若是陪着你上路,也是好事一件。”转向尧雪蝶,“不知姑娘是否愿意与我徒儿作伴上路,闯荡江湖啊?”
尧雪蝶“咯咯”笑了起来:“老头师父,你这是要给你徒儿找帮手还是找媳妇啊?”何子曦一听又红了脸:“尧姑娘你……”
师父也哈哈大笑:“老头师父,老头师父,你可真是个牙尖嘴利的可爱女娃儿啊!只不过我这徒儿生性木讷,你要真给他做媳妇,恐怕一辈子都要觉得无聊得很喽!哈哈哈哈……”一边大笑着,一边走出了房门,在院中一运气,便纵身跃走了。
只听空中传来师父的声音:“子曦徒儿,凡事以正义为本,切记切记!”
何子曦与尧雪蝶两人收拾了行装,正午时分便上了路。
……
宁羽裳顾不上许多,只有追着前面那个身影而去。
出了城,见那人不慌不忙,慢悠悠在官道上行走着。宁羽裳心里生疑:“他既不用轻功,也毫无赶路之意;莫非料到我在他后面跟随,想要诱我现身?我暂且不轻举妄动,就跟着他便是。”
少时,来到一座茶棚边。那人走进棚中,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叫了一壶茶,悠悠地自斟自饮。宁羽裳在远处看了好一会儿,咬了咬嘴唇,也进了茶棚,在远离他的位置坐了下来,眼睛则一直盯在他身上。
这时,从远处走来一个身材魁梧的灰袍道士,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上生着厚厚的唇须,他还没进门就高声喊道:“陆老板,照旧一坛好黄酒拿上来!”那嗓音粗犷豪迈,犹如出山猛虎一般。
只见茶棚老板抱着一坛酒笑脸迎了上来:“早就给您准备好啦!不过您可有好几天没来了,我还以为您师父交代您的事儿办好了呢!”
“还差一些,这几天就见了分晓。”说着便拿过一个茶碗,斟了一碗酒一饮而尽。
几碗酒喝了下去,灰袍道士面露红晕,一把拉过店老板在身边坐下,似乎是醉了:“我说,陆、陆老板,你说人、人活在这世上,到底是为、为了什么?”
店老板笑着道:“道爷,您这一向酒量很好,怎么今日喝了这几口就醉了?”
灰袍道士打了个嗝,手舞足蹈地嚷道:“我、我哪里醉了。想我跟师父当年痛、痛饮三天三夜都没、没事……只不过我师父,呵呵,我师父!他除了跟我喝、喝酒,就是教我那些无聊的武、武功,我想出去闯荡江湖,他、他不让,偏要我一天天练、练那一招半式的,我早、早就练得厌烦了。”
茶棚里的其他宾客见了他这副醉样,都指指点点的:“这道士撒酒疯倒是少见,就这副德性,去闯荡江湖也是长久不了。”
宁羽裳一边盯着那人,一边听着这道士的醉话,心想:“这道士本领一般,心气却很高,这一番酒后吐真言,怕是心里已经憋了很久。”
突然那人坐在远处开了口:“这位道兄,见你外表不凡,可心里却是暗无天日,不知你自己觉得进了江湖能走多远?”
“你说啥!”灰袍道士听了,推开那店老板,一步三踉跄地朝那人走过去,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站着,吼道:“你哪儿来的混、混蛋小子,敢来讽刺我、我?”
“我只是个江湖上的无名小卒,何足道哉。只不过我行走了那么十几二十年,也见识过一些奇人异事,比方说,十一年前,我遇见个跟你打扮差不多的道爷,一副正派人士模样,可却没头没脑的,杀了十多个手无寸铁的书生,还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当真残忍得很哪。”
一听这话,灰袍道士呆住了。他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用手指着那人,颤抖着说道:“你,你,你……”一句话没说出来,突然“啊”地大叫了一声,连滚带爬跑出了茶棚,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哎哎,道爷你还没给钱呢……”店老板忙追了出去。
那人笑了一笑,站起身,把茶钱放在桌上便快步上了路。宁羽裳一看,也悄悄跟了上去。
那人出了茶棚之后,脚步比之前快了一些,宁羽裳也不敢怠慢,紧紧地跟着,那人足足走了一天一夜,宁羽裳也就跟了一天一夜。
只不过他走的路线十分奇怪,处处转弯,一天一夜过去,也只走到了距无我城半天脚程的地方。
宁羽裳看出他在领着自己绕路,心想:“他必是已发现我跟着他,想要甩开我。他若明里与我纠缠,我恐怕不能伤他;可就这么跟着,他一直不去目的地,我跟着又有何用?”
想着想着,突然一抬头就看见一个温柔的目光。
……
风一岑感觉自己体内的火焰从未如此剧烈地燃烧着,他平日里的儒雅风度再也无法维持,他只有一个念头:杀人。
从庐生门走出来,他只觉得被何子曦击中的肩膀隐隐作痛,这是以前从未发生过的。无论受多重的伤,即使是那一次被打伤到吐血不止,几乎丢了性命,他都没有感到过疼痛。
而这次他有预感,他甚至不会像以前那样,很快就能痊愈。
另一个预感是,他再次遇见何子曦的时候,会面对一个彻底的毁灭。
他好不容易走下山,看见面前有一片树林,与众不同的是,这片树林里的每一棵树上的每一片叶子都是火红的颜色,而且不停地摆动着。
即使现在一丝风也没有。
风一岑想起葬剑山庄那一晚,那个让他曾不顾一切去爱的女子,在朝阳就要跃出地平线的那一刻,在他怀里闭上了眼睛。而她最心爱的那一把剑,上面的图案正像这树叶一样,如同流动的火焰,温柔而又热情。
她最后对他说的那段话,风一岑忘记了一千次,又记起了一千次:“我曾想要一辈子都陪着你,即使你不能爱我,我也愿意去看着你的每一次睁眼和闭眼,当作我的呼吸。但是你爱了我,于是你的一辈子我等不到了,不过至少我等到了我的一辈子。你的魂生来不属于你自己,可你却拥有着我的灵魂。”她死之后,风一岑无论走到何处,都能感觉到她的灵魂。
而刚才那个用剑指着他的女子,也有着一样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