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D医生数学那么差,是一颗牙有三个牙根吗?D医生最坚持的是我朋友要用进口牙套。我朋友先是不肯,拿我的国货烤瓷牙效果好反驳她。D医生讥笑我朋友是背着米袋讨饭——装穷。她不知怎么弄清了我朋友的工资袋厚度,也许是连蒙带猜,我朋友透露了她的工作单位。我朋友为那颗牙被D医生软硬兼施,左磨右泡,终于用了洋烤瓷牙,前前后后花去五千,D医生说这颗进口的烤瓷牙终生保修的。可不久,这颗包终身的进口烤瓷牙又痛了,再去口腔医院找D医生,D医生已经不认识这位包修终身的病人了。D医生不但不认识人,还对烤瓷牙的终身保修不认账,说烤瓷牙压根没终身保修一说,又不是家用电器,随便乱七八糟什么的,人身上的东西,怎么可能终生保修?装起搏器能不能终生保修?心脏塔桥能不能终生保修?那不是让医生终生保修病人不死嘛!我朋友花五千块包了牙,又继续掏钱治疗牙。我为朋友这颗牙,比朋友更纠结,觉得愧对朋友,不应该把她介绍她给D医生的。
因此,当我那颗被D医生拒绝做牙套被耽搁五年后,终于真的病情发作,左脸猪腮般肿将起来。如果五年前她肻为我做烤瓷牙,它一定会像与之相对应的下牙床六龄齿一样太平无事,健健康康。上医治未病,我懂她不懂?鉴于她对我朋友的敲诈勒索,手艺上没有保险,我再也不敢去麻烦她,我去了家当地一家三甲医院。
挂号时我知道,一定要挂专家门诊。我认识的一个孩子,高三那年做根管治疗,是本市一家顶级医院,就是因为挂了普通号,牙髓烂几个月不肯死,龋洞打开十几趟被折磨得死去活来,影响到高考落榜。最后还是拔牙了事。接受血的教训,我坚持挂专家号。很奇怪,这么大一家医院,牙科没专家,只能挂普通号。我问:“专家没上班吗?”
挂号的说:“有事请假了。”
“什么时候专家有空?”
挂号的说:“不知道!”
去了几天专家都忙,我的脸从猪脸要肿成大象脸了。病急乱投医,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挂号再说,没那么倒霉吧?不是专家都不行?
做电梯上四楼,进了牙科。来了位年轻人,看样子像实习生,我的心一沉。嘴上无、毛,做事不牢。牙齿虽小,难弄得很啊!他帮我检查半天,果然是小猴子做江山——毛手毛脚。我正郁闷,来了他的师傅E医生。我悬着的心落了地。谁说没有专家,E医生就有专家范,年轻人对她毕恭毕敬,给她打下手,叫他干啥就干啥,小使唤似的。E医生检查我左上牙那颗六龄齿,说有了裂缝。我说:“那就拔吧!”
她说:“想办法治治看,先做根管治疗。”
听医生的,我交了根管治疗费六百块。E医生是有医德的,她没像D医生为我朋友做根管治疗那样,一只牙要算有三只牙脚,每只牙脚都有神经,当然要收三根神经的根管管治疗费,我只付了一次根管治疗费,我感到捡了便宜。
根管治疗后,E医生建议用牙套。
我说:“先等等吧,不是裂了吗?如果不行,还是要拔掉的。”
她说:“可以用最低档次的国产牙套,金属的,500元。”
病人听医生的,我同意了。于是,在根管治疗结束后,当时她就把牙磨小,用石膏试模。做牙套不是牙医的事,有专业人士做,要十天左右。
十天后快过年了,我见老没电话召唤,主动上门。果然,牙套来了。我看到我的牙套,大吃一惊,我这花500元做的国产牙套,跟我朋友花五千元做的洋牙套长得像双胞胎,都是深铅色,闪亮发光。一样的东西,干嘛价格相差十倍?难道洋牙套会发出涮羊肉的味道,我可不喜欢那味道,骚哄哄的。他妈的!鬼迷熟人!D医生因为有多年交情,算熟人了,小刀子磨得快,杀人不见血。
E医生为我上牙套。她操作过程我嘴的感觉是跛子跳舞——别扭得很。牙齿套上牙套后要打磨,金属的牙难打,我觉得她打半天手累了,牙钻突然向我下牙进攻。我惊出一身冷汗。我这颗下牙是本色烤瓷牙,用了十几年,虽然是国货,价格便宜,质量却很令我满意。她居然对它动牙钻,那还得了?我忙叫停!E医生说:
“怎么了?”
我说:“别打了,可以了。”
“咬合合适吗?”
“合适!合适!”
其实,我的咬合很不合适。总觉得上下牙不合缝,下牙咬在上牙凸起的金属上。但我不敢再让她打,怕她上牙没弄好,却把我下牙打坏了。
之后快过年了。我的新烤瓷牙发烫,根本不敢用它,连碰都不敢碰,一碰我要发癫痫,抽筋似的。打电话给E医生,她说她已经放假,要大年初四才上班。我算算时间,期间还有七八天,哎呦呦,痛死我了!我说:“我牙痛得不行。”
E医生怪我:“刚装上的烤瓷牙肯定要打掉一层,你的痛,是因为它高出了其他牙,咬肌的力量全在这颗烤瓷牙上。”
我说:“能不能为我再打掉点?”
她说:“可以,但要等到年初四。”
整个年我左脸夭桃秾李,肿多高,擦满牙膏,扮小丑想上春晚似的。心理上觉得能止痛,其实止不了痛,痛得撕肝裂肺。七八天我只能吃流质,满桌的人都看着我的脸乐,我恨不能擗踊哀嚎,却要哭不得扁嘴,怕搅了喜庆的年味。
熬啊熬,熬到年初四,赶紧去医院。进门见E医生正跟小徒弟聊,聊些城隍菩萨拉二胡——胡扯八道的话题。E医生见我进门,好像不认识了,也难怪,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病人亦如此,医生哪来那么好的记性。我说明来意,表示坚决要拔牙。因为我的牙已经痛得容不得她的牙钻显摆了。我来拔牙前,家人跟我探讨,是否要问医院要回我看牙花去的一千多元钱,我说:“开玩笑!医院救治一个要死的病人,没救活,病人家属能要回救治费吗?”
E医生听说我要拔牙,还跟小徒弟逗乐子:“又来个拔牙的,今天来的都是拔牙!”
我说:“谁大过年,不是痛得没日子过,来看牙医啊?既然来,当然都是要拔了它!”
E医生让我下楼挂号,说她手头只有国产麻药,让我下楼挂号后,顺便去药房取一支进口麻药。我出门后赶紧在胸口画十字,感谢上帝,她没强迫我装进口的烤瓷牙,否则现在只能眼看着一枚昂贵的洋牙翘辫子。
牙拔下后,我要求留给我做纪念。
那颗牙上的烤瓷牙已经脱落,我到家后用放大镜照,怎么都照不出那颗牙上有列痕。这是医院惯用的伎俩,先把病夸大,治不好别怪他!
这是颗普通的,需要做根管治疗后,装牙套的六龄齿,被她折腾成这样,不该死早夭了。再看那只脱落的深铅色烤瓷牙,被她打磨得就像一只穿在我牙齿上的高跟鞋,鞋尖朝外,鞋跟朝里,难怪总觉得满嘴牙都是戴草帽亲嘴——碰不上,舌头、下牙老是和高跟亲密接触,撞个满怀,一接触就痛!痛死我了!我想不到三甲医院的牙科有手艺这么臭的。难怪一把年纪,至今连个专家都没混上。
左右双颊的六龄齿都死了,这使我的牙齿功能大减,我是很喜欢吃蚕豆的,准备种两颗牙,再种两颗六龄齿。可是下棋找高手,弄斧去班门,我想不起哪位牙医值得我信任,让他来在我嘴里播种。我也知道,牙齿不可能开花结果,它没有果实,不可能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种进嘴里的新牙,据说是在牙床上盯钉子,钉子上站颗假牙。我不敢请教E医生,尝鼎一脔,让她往我牙床上打钉,我怕她打穿我的脸颊。我当然也不敢请教D医生,她的手艺照理说不错,但要价太高,崇洋媚外,我怕被她弄去几万块,最后质量也难保。为此我很发愁,人比黄花瘦。
我国老年人之所以绝大多数都有满口假牙,是因为我国的牙医没有谁像脑神经外科专家王忠诚那么棒!
我们国人的牙齿之所以状态百出,被自己亲生的牙齿害得鼻青眼肿,是因为在我国牙医中,没有谁像妇产科专家林巧稚那么行!
也许有,薄福之人,无缘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