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连夏一下子有点傻在那里了。
他隐约猜了出来那个人大概是小偷,但完全在意料外的是那个小偷竟然直接栽赃到他头上了!
一瞬间占了下风,他被那个人拉了起来听着那个人的数落:“看你一个模样端正的小伙子怎么去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啊?!有手有脚难道你不会自力更生吗?非要做这些事情?别人或许算了,但我今天抓到你肯定不会让你这么算了!看,人赃俱获!这个包还在你手里呢!”
七月末的时候不算什么太大的出行高峰期,而这趟车上,在穆连夏这边的六张床位只住了三个人,也就是他,那个男人和那个被偷了包的女人。
这个时候那个女人不知哪里找到的手电筒,直直照到了穆连夏的脸上,他一瞬间闭了眼,然后又被那个男人攥住了胳膊。
穆连夏和那个倒打一耙的男人住对面的下铺,而那个女人住在那个男人的上铺。这个时候那个女人已经爬下了床,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就拽过还在那个男人手里抓着的包抱到了怀里,然后用手电筒照着包就开始翻找了起来。而周围其他的人现在也围了过来,连乘务员都被引了过来,车里的灯也被打开了。
穆连夏这个时候已经冷静了下来,然后任由那个男人对着乘务员说着他自己编的谎话:“这样的,我刚才睡觉来着,因为在车上没睡踏实么,然后隐隐约约就听到什么声音,结果我一睁眼就看到这个小子鬼鬼祟祟地在我前面站着,手里还拿着这个包,”男人指着女人怀里的包,“我还在发愣,就听到这女的叫唤起来,然后我就抓住这个小子了。”
女人岁数已经不小了,还显得有些颓废,她抱着怀里的包,似乎找到了让她心系的东西,稍稍松了口气。然后回头看向穆连夏和拉着穆连夏胳膊的男人:“我……我攥着包带睡觉的,刚才突然反应过来手里的东西没了……就惊醒了……然后发现下面似乎有人站着,就喊了起来……”
视线转向女人的包的时候就能发现,她那个红色的皮包的包带已经被割断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已经有了十几个,看来看去最后都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穆连夏。
穆连夏的视线扫过周边的人,抿了抿嘴:“不是我。”
污蔑他的男人似乎在做贼心虚,径直嚷嚷起来:“不是你还能是谁?!我人赃俱获的好不好!”
穆连夏嗤笑一声:“大叔,那我就想问问你了,为什么你现在一身整整齐齐连鞋子都穿好了,我还这个样子?”
穆连夏穿着短袖,长袖的衬衫反穿着半披在身上,他被拉得急,鞋子都没穿,白色的袜子直接踩在地上,对比得有些显眼。
男人一时间有点语塞,然后强词夺理:“我在车上睡觉不太踏实,习惯穿好衣服鞋子什么的,方便。”
“算你这个理由成立,”穆连夏盯着他看,“虽然明眼人都知道你在说谎。明明是你偷拿了包之后,被那阿姨发现顺手栽赃到了我的头上,你为什么觉得这么明显的事情没人会发现呢?”
穆连夏之前确实是有点纠结的,但是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其实这种情况下他倒霉的可能性确实不大,这个男的是慌不择路了。
说实话,好的外貌真的是很有先天优势的。
穆连夏一个半大的清秀少年和一个有些邋遢的中年大叔对比,围观的人一定程度上就偏向了穆连夏,再加上穆连夏说的在理,围观的人当即就反应过来了。
男人立刻反驳:“我栽赃你?你别瞎说了!我都已经人赃俱获你还狡辩!不然包怎么会在你手里?”
穆连夏轻笑一声:“大叔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包明明在你手里,我全程都没有碰过啊。而且,最重要的是……大叔,你兜里的美工刀都没有收拾好,就别想着推卸责任到我头上了。明明是我发现你偷东西,别在这里颠倒是非了。下次说谎前,记得把这些明显的破绽收拾好啊。”
这是最明显的证据了,那人估计匆匆忙忙的,作案工具之一就放在后屁股口袋里,一动就看到了。
事情的结果已经确定了,围观的人散了,男人也被乘警带走了。穆连夏松了口气,坐回了床上。他的心还跳的厉害,其实自己心里也有点没底,直到尘埃落定才放松下来。而这个时候,旁边站着的女人跟他打了招呼。
“小伙子……谢谢你了。”女人对他笑得慈祥。
穆连夏回了一个浅笑:“没什么。”
“真的谢谢你,如果我包真丢了……我就撑不下去了。”女人跟穆连夏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保管得很好的手机,“我儿子走了……就给了我这么个念想,要是这个东西也丢了……我就要跟着去了……”
女人的声音压抑着说不出的悲伤,穆连夏抿了抿嘴,轻声开口:“……你儿子一定希望你好好的。”
“嗯,”女人收敛了情绪,“你去哪里啊?”
“我去双槐。”已经凌晨三点多了,又因为方才的事情,穆连夏和这个女人也能聊上几句,“去念书。”
“我也去双槐,”女人回答,“我儿子走之前说想去漠汕,他不能去,我替他去看看。”
“他有你当妈妈,真好。”穆连夏垂下眼。
女人摇摇头:“不……是我幸运,能有那样的孩子。”
说完,她点开了那个手机里的录音:“妈,天气是不是很好?今天有没有开心?我觉得一定会开心的,因为你开心我就开心啊。哈哈这么说话好奇怪……不管了,妈你记得吃饭啊,我怕你又不好好吃饭,别太担心我,我一定过得很好。而只有你好了我才能过的好。我猜现在天气还热,但晚上天气凉的时候你记得添衣服啊。对了你是不是说替我去漠汕看看?记得多拍些照片啊!那里一定很漂亮……行了我也不说太多了,想我就梦里见吧。”
那是个相当年轻的声音,还很稚嫩,甚至比现在的穆连夏还要稚嫩些许。那清亮的少年音中是满满的对于母亲的关怀,又活力十足,谁能想到是属于一个病重的孩子的……
女人似乎压抑了很久,好难得遇到了穆连夏,大概在穆连夏身上看到了些许和自己孩子的共鸣,她竟然忍不住一样一直和穆连夏说了下去。
“孩子,你怎么自己一个人呢?”女人让穆连夏叫她陆姨,“你爸妈放心你自己出来?”
“我一直自己,习惯了。”穆连夏对着她勾了勾嘴角,“陆姨别想太多了,先去休息一会儿吧,再过一段时间就要下车了。”
在陆姨回到自己床上后,穆连夏也躺回了床上。
他闭着眼,在心里默默地想起了陆姨的儿子。
陆姨的儿子和他上辈子得的病,是一样的。
——癌症。
现在似乎越来越多的人都被癌症找上了门,陆姨的儿子去世的时候甚至只有十六岁。穆连夏一瞬间有些惶恐,在发现是癌症到因病重离世只有短短的半年时间,而他当年,在查出来胃癌晚期之后不长时间就因为那场车祸的爆炸回到了现在。
那场最后导致他死亡的爆炸先不谈,单单是因为病症,那个时候的他已经体会到了折磨,不光是病痛,还有人性。
在陆姨的描述中,他都能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活力少年的模样,还有陆姨给的照片。病床上的少年身上插着好几根管子,连氧气都挂着,却始终笑得灿烂。
他忽然觉得他现在是在羡慕那个少年。有面对病痛的勇气,有那样爱着他的母亲,虽然病魔最后还是带走了他,却还是留下了什么。
而他呢?
他上辈子活的那样失败,朋友都被他推离了身边,爱人只是个错当成真的谎言,亲人更是加快他死亡速度的推手。他始终记得那时候,因为发觉自己不过是个笑话而到了一个新的城市,却因为自己荒废了学业只能小心翼翼地打工,活得艰难而又颓废,所有的难受全部自己忍受,直到吐血才去了医院。而后,就是茫茫深渊。他知道自己活的失败,却是在那个时候才发现竟然失败到连一个能求助,能陪在身边的人都没有。
世界这么大,他却只有自己。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好寂寞。
从包里翻出那个写着计划的小本子,在下面添了一句话。
“我想找个爱我的人,然后我会在有限的时间里好好爱她。”
***
在火车上度过了漫长的一天半之后,穆连夏收拾好了东西准备下车。
而在这个时候,陆姨也收拾好了东西,而且喊了他一声:“小夏——”
“嗯?”穆连夏回头。
“你去双槐……现在还没开学,你有地方住吗?”陆姨认真地问他。
穆连夏顿了顿,没有说话。
“那你……要不要先来陆姨家?”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