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柬勉强一笑,“女儿大了,出嫁了,为人父母难免感怀。”说着抬袖抹了两把泪。
“苏相请放心,苏府长女嫁去北牧王府便是当家主母,断不会让她委屈一丁点,”素和拂了一下肩头的炮仗粉尘,很是洒脱,“这亲事更是皇家亲事,世所瞩目,如若真有苏相所担心的,那我们王爷还不被载入史册留下骂名?”
“素和大夫言重,本相只是感怀,并无担忧之意……”苏柬面皮一抽。
素和淡笑,对于苏柬的表面他一丝也不想多话。
“相爷,吉时到了。”门外,管事带着临时找来的媒婆,面露难为提醒。
苏柬挥退管事和一脸抽搐笑意的媒婆,正巧偏厅的门开了。
素和旋身转眼,当即一抹窈窕大红身影静静的站在那里,素手交叠身前隐约可见莹白纤长的手掩映在大红嫁衣之下,白的刺眼。一方盖头更是遮了前段时间所见的那双灵动眸子。不知……那两撇墨汁小卷胡子可还在?
想到十日前幽林小道上与女扮男装的苏小川的相遇,素和便觉这女子真的很神奇。初见一身粗衣可以无所顾忌的古灵精怪,再见已是一袭嫁衣独身而立,不卑不亢!
素和轻声示意北牧王府随行的迎嫁婢女和媒婆上前搀着苏小川,随即轻笑,“王妃,可以上轿了。”
苏小川一怔,“有劳。”素和能看到她交叠的手一紧,心下暗笑,只听那声熟悉的声音没了初见的傻愣愣和灵动,反而透着股子赴死的决然!
素和心下诧异未及反应,鼻端便闻到一抹异香。回神,才惊觉苏小川已经从他身旁走过,朝着府门外震天响的炮仗中的花轿而去。
一步一印,轻慢且稳定。
素和才恍然,方才那‘有劳’二字里,没有哭过之后的哽咽没有惧怕没有不情愿,只是淡漠的平静和决然。
或许只有苏小川自己知道,她的决然是是奔着北牧王府的钱去的!
临上花轿,苏小川的突然示意媒婆扶着她走到前头领路的素和身边。一些瞧热闹的人见此纷纷安静下来等着苏小川和素和的下文。
“王妃,有什么不妥?”素和扬眉,儒雅的脸上是迷倒一片女子的倜傥俊雅。
“方才我在偏厅听见相爷亲爹说你是北牧王府的大夫。”清凌凌的声音,听得一众行人心下一阵清越舒畅。
素和乜斜了一眼人群的反应,不悦的蹙眉。颔首,“是。”
同样的青白素衣,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语气……苏小川敛在袖里的手不觉紧握。
盖头下,一抹胭脂红唇张了张,旋即又合上。转身,在素和不解的神色里搭着媒婆和婢女的手安静的上了花轿。
其实,她想问……北牧王府真的很有钱吗?
素和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机,当即旋身上马,干净利落不花哨却一样惹人眼球,朝王府迎亲将领挥袖示意可以回府。
红妆十里,喜乐起,红仗响,行人闹,唯有三方当事人淡然处之对之。
苏柬眼看迎亲队伍渐渐消失在城中转角,徒留一地破碎的炮仗碎屑,红的惊心动魄,一如六年前计划里发生在苏府的血案!
见此,苏柬面色不由得一白,在苏府下人不明所以的神色里把自己关进书房,至于那几个平日里不往来的族人亲友,更是撂下担子让谢荣华安排。
将这些人请来,本就是为了做给外人看的排场。接下来,才是他女儿苏云若嫁进皇宫的大事。
苏小川的一切,就是他和皇帝导演的一场戏……
北牧王府迎娶的花轿临到皇城门口,素和让仪仗队停下,示意媒婆和婢子将苏小川搀下来。
苏小川本来要晃睡着的就被一左一右给架出来,听着耳边安静无声的氛围,想着应该到了没人的地方。刚要掀了盖头,就被一声温和的笑意制止。
“王妃,不可。”
苏小川透过盖头下的视线,知道是迎亲的那个北牧王府大夫阻止的她。当即也不坚持,只是左右看了一眼可视范围,问道,“到了?”
怎么这么安静?
素和看苏小川发懵一样的想透过盖头瞄外头情况不觉失笑,吩咐婢子搀好苏小川跟他一起走到城门前,才道,“王妃,到皇城了,依礼应该停轿拜谢皇恩。”
“要怎么做?”跪下?
“按皇族礼制,虽然王妃还未正式过门入谱,却也是板上钉钉……”素和朝皇城方向拱手,笑着解释却被苏小川打断。
“你就说我要怎么做!”
“委身半礼就可。”素和笑脸一僵。他发誓,这一刻绝对没有要毒死苏小川的意思!
你以为他愿意啰嗦吗,还不是全府上下所有人都让他盯着点,千万不要再皇城门口让人抓到把柄!
还没过门呢,性子怎么跟他家王爷那傲娇又欠抽的性子一样。
照着素和的话,媒婆和婢子扶好苏小川行了半礼,仪仗队才又嘈杂热闹的继续往北牧王府去。
皇城里,皇宫那座最高的瞭望台上,江国皇帝江封一袭暗红便服,负手遥望城门口迎亲的仪仗在城门口听了一段时间,便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又往北牧王府的方向看了一眼,就听身后一串脚步声走近。
江封身边的贴身总管旗木捏着公鸭嗓回禀方才城门口传来的消息,“皇上。北牧王府迎亲仪仗方才在皇城门口行谢恩礼了。”
“嗯。”江封低眉侧脸看了旗木一眼,低沉如寺里的沉钟。淡淡的震慑人心,与他那冷桀的气场和君临天下的气度恰到好处的衔接,让人心生敬畏。
半晌,侯在江封身后的旗木才听他轻抬手沉声吩咐,“替朕……送份贺礼过去。”
旗木领旨,虽然讶异江封话里淡淡的怅然却是不敢细问的,只是走到一半,又惶恐的折回来,“皇上,这……该送什么贺礼才是好的?”
江封一愣,随即略一沉吟,“北牧王首娶新妃,此次亲事仓促,女眷一应用度怕都未及添置完善,就按后宫里最好的一套送过去便是。”
“这……”。旗木有些难为,这模棱两可的说法,他可不敢拿捏帝王心思。
“旗木,你什么时候这么畏首畏尾了?”江封转身将旗木面上的难为全都看在眼底,有些轻蔑,“按皇妃等级。”
“是,奴才这就去。”旗木转身抚了一下突突跳的心口,抹了把额角的冷汗去准备贺礼。
江封看着越渐远去的大红仪仗队,眼里平静深远。被旗木这一打断他也没了心思,便下了瞭望台往御书房去。
北牧王府。
王府管事眼见迎亲仪仗来了,立马转身慌而不乱吩咐点炮仗……
花轿里,睡得迷糊的苏小川一个激灵被震天响的炮仗吓醒。旋即一声绵长的“落轿~”让轿里还在懜神的她一个不稳整个人往一边倒,幸好堪堪扒稳轿窗才不至于前倾滚出轿外。
“靠!”
一声不协调的闷响,让方下马的素和侧头投去疑惑的一眼。随即在看到府门口一袭蓝衣的苏牧遮之后消散,“王爷呢?”
苏牧遮苦笑,随即故意调高音量说道,“王爷旧病复发了,”在看到在场所有人面上看好戏的神情之后,苏牧遮又苦笑,“王爷吩咐,后面牵王妃拜堂由在下代劳。”
话一出口,媒婆就慌神了。相府可没说王府里还有这一套规矩啊,这要是传出去她以后可就没人愿意让她做媒了。立即甩着大红的帕子上前,“两位公子,王爷真的不舒服吗?”
素和也是回望苏牧遮,眼神追问他到底玩什么花样。
苏牧遮点头含笑,“所以王爷这会儿需要的是大夫。”不是王妃。
这个回答,算是简单明了的告诉在场所有人,王爷旧疾复发,很严重!
更重要的是,你们担不起!
媒婆听出苏牧遮话里的意思,面上不免一阵尴尬。只是碍着史无前例又不敢让病代替中王爷就等,若是出事,她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素和看了一眼安静等在府门口的花轿,又看向不同往日着素白的苏牧遮终于穿了一身浅蓝色衣袍,素和面上明了继而笑了。
“我去看看王爷的病情,拖得久了不好。”旋即拍拍苏牧遮的肩头,让王爷身边另一个侍卫段丰引他去北牧邪休息的院落看看情况。
段丰与段凡一样是北牧邪的贴身侍卫之一。这次随百里霁一起去北漠忙生意趁着王爷成亲之前,与百里霁一道回来的。
花轿里,苏小川微掀盖头想看一下外头怎么这么冷清,冷不丁的一只手撩了轿帘伸进来。
“王妃,属下苏牧遮,牵您落轿拜堂。”
苏小川一乍,忙放下掀盖头的手,正襟危坐。
试着几次将手放在那干净莹白的手上,却老是伸到半路又缩回来,不由有些恼自己,朝外头低声唤了一声,“媒婆,将绸花拿来!”
帘外,苏牧遮一怔,随即在媒婆缓过神来的时候接过绸花的一头,含笑将苏小川牵下轿。
苏小川透过盖头,看着身边这个蓝衣锦靴的男子,不是那个大夫,想着应该是北牧王府另外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