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待薛小池和段凡出手,就见四个方位的黑衣人同时应声倒地。观其模样,却是喉间各扎了致命一针,血正顺着针头往外渗着,直接死不瞑目。或者说,他们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死了。
一直跟在他旁边的苏小川见此一幕直接倒吸凉气,抓着缰绳的手都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收了杀人手势,素和这才慢条斯理的理着平整的袖口,面上的怒气隐约的消了不少。在发现身边有一道视线盯着他看,他抬眼过去就见王妃那僵硬别开去的眼神和紧抓缰绳的手。
素和轻笑却没解释。在他看来,有些事情王妃迟早要面对的。从与北牧王府搭上关系那天开始,她就脱不了身了。
在四道黑影倒地之后,段昊立即下马前去查看他们的身份。掀开遮脸的风貌,看到的却是四张一模一样的脸,没什么特别的标志也都不认识。
没得到一点信息,段昊有些不甘。而后只得皱眉向北牧邪回禀:“王爷,没有易容,却是都不认识。”
“四张一样的脸,没有易容?”没待北牧邪开口,尾随段昊之后查看尸体的薛小池却是来了兴趣,蹲在一具尸体边上细碎的嘀咕着。而后扭过身子转头仰视身后对这四人下死手的素和,满眼指责,“都是道上老手了,下手也不知道分寸,一个活口都没有,不会跟你有关系玩灭口罢?”
说是那么说,又不给素和辩驳的机会又兀自回身查看尸体。手不停的在那死不瞑目的脸上来回摸索,在没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皱眉又兀自嘀咕:“脸侧没有换皮的刀痕,也没有不协调的感觉。可这世上怎么可能同时有四个一模一样的人?”
他嘴上虽然不确定,手上动作却不紧不慢不知从哪掏出一柄两指长的小刀,直接对着面前的一具尸体的脸上轻轻划了一道……很奇怪,没有血?一般来说,刚死的人血液不会凝结那么快,那么就只可能是易容,只是手段比较隐秘。
一行人看到这里,看明白的都明白了,看不明白的也装作看明白了,比如苏小川。只见薛小池往一人后颈摸索,不消眨眼一张及透明的人头皮被轻易揭下,上面还连着头发,看着就像真的一般,难怪刚才一度查不出所以然。
薛小池收了泛着冷芒的小刀,扔了手里的假皮,回身冲他们得瑟勾唇,又挑眉看向北牧邪:“属下有一点不明,请王爷告知。”
北牧邪并没立即表态,却也是从薛小池动作里看出些门道,又将面具下的视线从尸体上移到薛小池的面上,才颔首。
“三不管里基本不插手各朝皇室之争,就算有钱也是不愿第一个打破三不管里规则的。”说白了,三不管的市场里,有各路买卖,却没人愿意以自身性命跟一个皇朝沾上边。说到这里,薛小池嗤笑一声:“你又是蹚了哪路浑水被他们盯上了?”
“因为本王富可敌国。”
良久,北牧邪才悠悠的给了薛小池一个措手不及的答案。那目中无人的口气,看着呆愣在一旁的薛小池,身为拜金主义的苏小川都跟着牙痒暗哼——这么屌霸拽,怪不得有人要他的命!
沉默许久,薛小池才干巴巴的勉强接受这个答案,回了句:“我明白了。”
“或许,你认识他们的幕后之人。”北牧邪平淡的陈述着问句,听语气,似全然不关心那四人的来处。用苏小川对他的了解来看,他只看结果,不论过程中的小喽啰。
薛小池看着北牧邪,笑了:“自然认识的。这人就是企图与小爷平起平坐甚至想取而代之的鼠辈,江湖人称千面圣手,三不管里自称玉面多情其实常年流连柳巷说不得染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疯症也说不定的易容圣手,沈滥情……是也。”
看薛小池呼哧带喘的介绍完一个复杂的人,苏小川忍不得笑出了声儿:“来头不短,跟韦小宝有得一拼。”
薛小池自然问:“韦小宝又是哪路人?”
苏小川只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自然是从别人的嘴里听来的。”而后看着薛小池又问:“就不知这沈滥情是敌是友?”
薛小池突然就闭口不言,只是坐在马上也不牵缰绳就那么双手环在身前朝着前面某一处眯眼笑着。
北牧邪却从刚才继续前行之后就一直沉默,偶尔绷一下马缰缓缓驭马前行。神态之间很是平静如常。说他们是来狩猎其实不尽然,倒像是来郊游的,不慌不忙。
其实这次秋狩的重头戏对于北牧邪来说就是为了将小偷薛小池;百晓生闻人默两人收纳麾下再展开其他部署的一个媒介而已。这之前让闻人默与段丰前去凤国,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点。现在,只差一个噱头或是一个暗遇,让薛小池去蛮疆寻王妃体内咒蛊的来源。
他的计划在暗,还不宜让所有人一眼看透其中,所以苏小川体内的咒蛊作为当下盛极一时的噱头,必须要‘恰到好处且极不小心’的透露出去。他相信,江封绝不会上当却绝不会放任,他一定会将这件事交给身边的人,不论是谁,他要的只是江封的一丝心神不宁——那就是他反击的机会!
至于将苏小川带来秋狩,不过是让她履行作为王妃的义务。对于各处要塞其他女人到他身边,他已全权交给她,她若愿意他不介意,她若不愿,也碍不着什么。
就在几人以为死了四个喽罗就没人敢出来拦路的时候,坐下的马突然惊蛰起来。但说来奇怪,马受惊一般都是撒丫子扬蹄发狂,这会儿马匹却是只在原地不安地踢踏着,也不跑也不撒蹄子摔人,好生奇怪!
“这些线是怎么回事?!”
当先察觉事情诡异的苏小川突然惊叫。她视线飞快搜寻北牧邪几人,却见他们早已各自亮出随身兵刃,身下散着一些断掉的丝线。她恍然,原来他们早就知道……哎!不是,知道也不通知她一声,都是什么人啊!
气归气,她再看看自己,丝线纠缠在身上和马匹上越缠越紧的线,又不敢挣扎,可坐下马匹受惊却一直在挣扎,不消一会就闻到血腥味飘散开来。俯身去瞧,正是马匹身上锋利的长条口子正往外冒血,她的外衣也破了几道口子了。
几乎同一时刻,就听身后传来几声血滋呼啦的惨叫伴随着几声什么东西掉地上的沉闷响,苏小川僵硬了全身不敢回头看。因为充斥在鼻腔里的血腥味已经让她动弹不得。
“王妃!”
与此同时,身侧段凡见着身后一队侍卫的惨状,面色凝重。他紧抿着唇借着踩在马镫上的助力直接朝苏小川飞了过去,半空里提剑将缠在她身上的丝线挥断又跨.坐在她坐骑身后,扬起双臂展开披风将她裹在里面,隔开了飞溅而来的血色。
“段凡?!”几乎遮挡了两人所有的披风下,惊魂未定的苏小川才要询问身后之人的安危,一转头才发现两人离得有点近。
段凡急促的呼吸她都能感觉到,还有那不同平日里温言淡笑的嘴角,此时也是紧抿着,满脸担忧之色看着她。在看到她突然转头叫他时,脸上的担忧合着眼底猝不及防的错愕和呆愣。苏小川突然觉得这一幕有点太煽情,忙掉回头紧抓着缰绳默念‘吃葡萄不吐葡萄皮,不吃葡萄倒吐葡萄皮’。不要问她为什么念绕口令,这只是情急之下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个画面,救场而已。
不过好在这个情况没持续多久,应该说电光火石之时,苏小川只觉坐骑突然往前栽去,她来不及惊呼就感觉身体被人揽着凌空而起,踩着就近的一棵树上。撩了遮掩的披风她才看清底下的情况,惨不忍睹也无法形容这恶心的场面。
而这之中,北牧邪周身一米之内却是不见半丝凌乱,他左右两侧隔着薛小池与段昊,还有素和在旁指点着,倒也没见丝毫慌乱。奇怪的是,底下他们四人的坐骑却没像她与段凡那般被分解了。
“四人的坐骑都被素和下了针,所以不见慌乱。”段凡看出她的疑惑,伸手指着底下的马匹解说着。想到这里,苏小川不自觉咳了一声,她怎么觉得一脸肃正的段凡有种现场解说员的违和感,莫名的戳中她的笑点。
“打算在上面待多久?”薛小池笑问。
苏小川诧异同时,就被段凡搀着手臂飞身而下。再回神就对上一张面具后的深邃和莫名的嫌弃,她做了什么人神共愤且惹了他的事吗?!她转向素和,无声询问。
素和只是笑笑并没打算掺和,只是抬手在几匹马的背上轻轻一拍,就见原先眼露惊恐定格一般的马突然四下奔散消失在视野里。好家伙,还好他们四人早已打算弃马的,不然照着速度,不颠散架才怪!
这次,不等苏小川问怎么回事,就见六人里除她之外都看着远处树梢顶上立着一人,蓝衣飘逸,恍若仙人临世一样,远远地居高临下的与他们六人遥相对峙着。
“好厉害!”苏小川翘首赞叹。能站那么高还是点在片叶之上,这轻功,了不得!
旁边薛小池冷嗤,显然对苏小川的话表示不屑一顾,只见他突然朝着十米开外站在树顶的那人扬手作势要飞出什么暗器一类的东西,却见那蓝衣人先他一步飞身而下踏叶而来又在三米外缓缓落地,朝满脸不屑的薛小池展颜欢笑。
“看到没,小爷我只是一个假把式吓唬他,这不立马就蔫巴巴下地了?”薛小池赏了慢半拍恍然的苏小川一眼,又道,“论轻功,小爷我任第二,谁敢喊第一?沈滥情他丫不过是用了几根线将自己吊起来,这小把戏,有点底子的人都清楚。”
看他那一脸嫌弃的样子,明摆就是说一出猴戏被她苏小川傻乎乎的在那当真了。后知后觉自己出了洋相她故作镇定的移开视线,再不说话。
“小池儿,阔别三载余,一张嘴还是欠得很。”沈兰青收势,语带笑意直指薛小池。对于方才那一连串诋毁他身价的称呼他远远的可是听得清楚,不然他又如何会忍不得而现身来向他讨个说法!
一听这记忆力的腔调,薛小池就忍不住浑身一震。紧接着就看到他牙根绷紧,抿着唇一脸戒备的盯着对面的沈兰青,突然就轻松不起来……因为他手痒,想找素和要一瓶化尸水什么的直接撒沈兰青脸上,让他永远消失在他面前。
一旁老实下来的苏小川,犯了旧病,喜欢安静的观察别人。这会儿就见她看那蓝衣人,视线几个闪烁直接就是品头论足起来……一张样还算周正的脸,慢条斯理的举止,黏糊糊的调调,合着那一颦一笑简直美哭她苏小川的眼。
她可算知道薛小偷为什么看着人满脸不爽了,这腻乎劲儿,换她,她也受不了!
“少他么废话,你要命还是要钱?”薛小池直接扬了一嗓子威胁来人。
沈兰青也不看他,直接朝着北牧邪施礼:“久闻北牧王之名,小生沈兰青有礼了。”看着那细声软语的模样,还好他没翘兰花指,不然苏小川一定以为他是从哪个戏台子上蹦跶来凑热闹的。
“你是玉面邪圣?”北牧邪语调平稳却夹着贵气。沈兰青点头,“很久没人用‘邪’这个字称呼小生了。”言语之间却是没有半点久违的意思。起身收势之时又冲苏小川颔首相礼,算是认识。后者胡乱眨巴了两下眼也算是见识了。
之后又听北牧邪问他,“你拦本王路,为何?”
而后又听沈兰青细声细语的给了句解释:“收钱办事,不问因由。”这是‘三不管’市场里的原则,没有门派只有个人,只认钱不认其他。
“如此,从不插手皇族之事的‘三不管’,又待拿本王如何?”
沈兰青摇头:“今日没打算如何。只是遇到熟人来招呼一声而已,王爷莫要多心。”说着转向突然沉默的薛小池,笑了,“小池儿可要与小生找个地儿小酌几杯,叙叙往日情分?”
一听话里的暧昧难明,苏小川第一反应是一对时隔多年的好基友要相爱相杀了,未免殃及无辜她应该闪身‘退避十舍’才是。只是想法刚落定还不待实施就被薛小池一个瞪眼给打消了念头而一脸哀怨的挪到素和身边,默默求庇护。
薛小池堪比女子素手的长指直指三米外的沈兰青,龇牙:“沈滥情,你丫见着小爷最好绕道。要么退掉你幕后雇主的赏银消失。不然小爷依旧跟以前一样,见你一次卖你一次!”
“小池儿,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小生名唤兰青,文人墨客四君子里兰花的兰,竹叶青的青,并非滥情!”沈兰青微扬了柳叶儿似的眉尾,又道,“且往日旧事,不提也罢。“
观察沈兰青的苏小川眼尖,隐约看到他眼角在抽抽,脸上的笑好像也跟着要垮掉一样。就感觉前头在他身上发现的违和感因为这个细小的表情而有所缓解,难道这个沈兰青故意装‘娘’?
薛小池也不是那等旧事重提的性子,只对他的名姓冷嘲热讽:“流连柳巷的货色,哪里配得上那等高雅之名姓!”
“呵呵,小池儿嘴上虽欠,可心地却是良善的,所以才深讨小生青睐。一直以来都用这种委婉的言辞记着以前的我。”沈兰青抿唇低笑,声音里能听出特地变调的味道。
看着沈兰青那一脸幸福的笑,苏小川看着极力忍着的薛小池,问他:“他以前什么样,你还记着他?”这话里,不遑有点故意为之的意思。八卦嘛,是人都想凑个热闹。
薛小池怒极反笑,瞪着苏小川:“知道沈滥情为什么能在三不管里有立足之地吗?”苏小川摇头。他又看向沈兰青,“因为他这人生平没什么盼头,就喜欢拿看得顺眼看不顺眼的人来割皮练手。如果你也要惹小爷的话,我把你扔给他!”
这话听着就觉得寒气逼人,冷不丁苏小川又被一口凉气呛到,稳了心神才摇头拒绝做人皮标本:“那他也太喜怒无常了罢,做残忍之事只凭心性,你那句顺不顺眼不都是废话?!”撇嘴后又问薛小池,“那他为什么追着你不放?”说着打量了他一眼,心道也没什么值钱的地方。若说因为他这副皮囊……那谁知道这厮现在顶着的这张皮是不是他本人的,早认识他的沈兰青应该清楚的。
虽然心里这么腹诽,可苏小川还是想知道沈兰青的目的为何。
远处,听到两人的对话,沈兰青忙不迭掩唇轻笑,他虽然期待着小池儿怎么解释这个问题不过更喜欢亲口告诉那位王妃大人。于是,在苏小川看见他朝她招手而像是一副见鬼的目瞪口呆之下,他悠悠笑道:“王妃,您来小生这儿,我亲口告诉你为什么追着小池儿不放。”
苏小川气得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只想朝着那笑得阴森的的人破口大骂:你丫弱智脑残加智障,真过去还有命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