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星辰从黑幕后面挤出来,微弱的光宛如萤火虫,被镶在了上面。宫灯飘飘之处,砖瓦微明,铺在地上的砖块纹络清晰,遍布伤痕。巡逻的士兵们严阵以待,并没有因为皇帝的病危而有任何的消极情绪。武卓然坚守在自己的岗位上,子魇部队也以黑夜做掩护,秘密窥看着黑夜之中那蠢蠢欲动的杀机。
浣兮从苏若雪的身体里出来,拜别了凤长鸣与除幽幽,因为凤长鸣与除幽幽并不便和她一路,因而她只好一个人出发了。
因为是鬼魂的缘故,浣兮一路畅通无阻,没有遇到任何阻碍。唯一的一点就是她不知道皇帝在哪里。但是她有恒心,有毅力,而且飘得老高打量地形,专门向灯光明亮,守卫众多的地方飞去。不大一会儿竟真的找到了。
她从墙壁直接穿了过去,迎面打来灯架上的烛光。装饰精良的屋子,安静地异于寻常,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半透明的金色幔帐层层掩映,纹丝不动,仿佛已经死掉了。
她听见有人说话,声音极轻,像是夏夜蚊子,说:“陛下怎么样了?”
她立刻辨认出来,这个声音的主人就是今天见到的武卓然。她不由分说地飘了过去,在穿过数道门与纱帘之后,总算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武卓然。他背着手,皱着眉,一脸严肃的样子,和今天第一次看到的他有些不一样。这个样子的他似乎有点儿不近人情了,但是浣兮却找不到任何违和的感觉,一个来历不明的声音告诉她,这个人就应该这个样子。
武卓然的旁边是两个穿着褐色官服的人,一个古稀,一个不惑,却都是面色凝重,似乎便秘了似得。这样的表情在浣兮看来,都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那个年长的,附耳在武卓然的耳边嘀咕起来,浣兮听不见,因而特意靠近了,可是那年长地却已经说完,将手撤了下来,表情更加难看了。
浣兮犹犹豫豫地看向武卓然,只见武卓然目光深邃,并不说话。背后的手攥紧又松开,片刻,他闭起眼睛点了点头,又长长地舒出两口气,如释重负地用气声道:“有劳两位大人了。”
那两个褐色官服的人便提了药匣子,连同各种工具都装在一起,然后心有余悸地向门外走去。浣兮舍不得这两个人走,她还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于是她跟着那两个人一块向外走,全程目不转睛地盯着两人的表情,一直到了门口,两个人对视,都是失望地摇了摇头,浣兮的脑袋里嗡的一下子,苍白一片找不到任何东西了。
那两人走了之后,浣兮便立即飞了回来。只不过这个时候,武卓然已经不在那里了,浣兮便向房间的深处而去。
还没有到达终点,见到魂牵梦绕的那个人,她就听到了一个苍老的声音,有沙哑与颓唐的气息混杂在里面,令人情不自禁地就能联想到一个病入膏肓的老者形象。
“卓然,最近天下可好?”
接着是一阵短暂的沉默,武卓然的声音才想起来,说:“回陛下,一切安好,陛下只需安心养病,朝中之事,不必挂怀。”
苍老的声音勾勒出一串绵延不绝的咳,说:“如此我便安心了。”
这个时候,武卓然的声音再度响起,说:“启禀陛下,今天我的一位朋友托我给陛下一样东西,是根银钗。”
武卓然不是很自信地将银钗托在手心,只听地皇帝忽然充满质疑地问了一句,说:“什么银钗?”
说着,他竟然不顾一切地想要起身。浣兮进来的时候,正好赶上这一幕,武卓然伸手去搀扶床上的那个老人,混乱之中,银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浣兮的目光被这声音吸引了过去,但是下一秒,她又立刻看向床上的人。
苍白的头发,有点儿粗糙,纯粹地已经找不到一丝黑发了。他的皮肤也是皱巴巴地,像是包饺子的时候被捏起来的褶儿,黯淡无光的眼神,看上去是那么颓唐。
可是他的眼睛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地上的银钗,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他指着银钗,激动地说不出话来。武卓然会意,立刻拾了起来,皇帝迫不及待地伸出手去,眼神渴望,武卓然毕恭毕敬地将银钗交到皇帝的手里,然后就默默站在那里。
他仔仔细细地在手中打量了半天,目光之中充满了惊惧。
“陛下,这钗子……”武卓然试探性地问了半句,皇帝却猛地抬头看他,说:“你的朋友?委托给你的?什么朋友?在什么地方?男还是女?年龄多大了?”
“额……”武卓然恍惚了一下,眼前的老人忽然问出这么一连串的问题,他竟然有点儿应接不暇,停了片刻,这才说:“回陛下,是一个女孩子,年纪,二十出头。”
皇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失落,但是随即又不甘心地问道:“是你的朋友?她可曾说过什么?”
武卓然仔细回想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说:“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托我把这支钗子交给陛下。”
“她在哪里?”皇帝看上去有点儿激动:“把她找到,一定要把她找到,带到我的面前来!!”
武卓然看到皇帝这么认真,立刻领命离开了。
浣兮看着皇帝垂垂老矣的面容,悲戚之感溢于言表。然而又想起武卓然此行回去是为了带苏若雪来,顿时觉得不妙,于是即刻返回,重新跑进苏若雪的身体里,并找到凤长鸣,说明了此事。
除幽幽说:“皇帝看见钗子,肯定会心生怀疑,召见你也是情理之中的啊!”
浣兮不安地说:“可是,我该以什么身份见他呢?”
除幽幽说:“我看那个皇帝得了重病,如果浣兮姐姐你说自己是借尸还魂,我想啊,他万一受到惊吓,肯定会加重病情的。”
浣兮拿不定主意,为难道:“那怎么办呢?”
“那你就编个慌言吧!”凤长鸣说:“以你女儿的身份,告诉皇帝你早已嫁了人,过得很幸福,这样她就会宽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