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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忧教。
离忧教共分九脉,景色也是各不相同。譬如长门离忧峰殿堂缥缈恢弘肃穆;执剑堂望忧峰青竹幽幽,竹影寂寂,超然物外;又如莫忧峰杏林暗香,硕果满头。
各处一年四季,景色不同,却都美不胜收,各有特点。
如今眼前这一处,却和别处完全不同。
红叶如涛,斑斑点点,宛如离人眼泪,月色凄迷下更显得红叶迷蒙,如幻如涛,西风不知从何处而来,吹动着如潮的红叶,翻滚摇曳,欲迷人眼。
“沙沙——”的红叶轻响,在这夜色之中传出很远,好似一声叹息,拨动着不知名的悲伤和愁绪。
红叶迷蒙,月光清冷,恁的一片凄凉。
寂静的夜色,在这一眼望不到边际的红叶波浪之中显得更为寂寥和空荡。
远处,蓦然传来一阵不知是什么乐器处吹奏出的乐音,飘飘荡荡,随着红叶之海缓缓起伏,曲曲折折,催人泪下。
那乐声仿佛在这样凄冷的月色下,慰藉着离家的孤魂,抚平着心中的创伤。
是谁,蓦然打破了这一方优柔的惆怅?又平添些许忧伤的衷肠。
清冷的月,挂在如墨的苍穹之中,宛如一个巨大的玉盘,将这方圆的景色照亮,更给这方圆披上了一层迷蒙的纱衣。
一座断崖,崖峰处是一座精致而古朴的小亭,小亭绿瓦红漆,弯弯的亭檐微微斜向苍穹,仿佛轻轻挂着天上的月。小亭的横楣之上,三个古朴幽静的金色古字,在月色的照映下,显得越发的清晰可辨。
澜月亭。
亭在月下,月胧亭幽。
约莫离着那亭有一丈多远,一个淡蓝色的身影,在这自苍穹洒落的迷蒙月色中站立,仿佛也如那静默的红枫树,只有不知何时吹来的西风,轻轻的撩动着她淡蓝色的衣衫,随风荡漾,与那触目的红叶一般,缓缓的飘荡在朦胧的月色之中。
这月下的人,绝世的身姿被这月色镶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色光芒,在这黑夜之中更显得遗世独立,飘然绝尘。
素手轻动,樱唇轻启,指尖的红叶宛如精灵一般在她的唇间缓缓的奏响,那红叶之音,正是方才打破这方宁静的乐曲,只是这会儿听来,更是黯然**,如泣如诉。
红叶生波,“沙沙——“之声似乎是听到了这般的乐声,潸然泪下的轻轻低泣着。
月光婉转,缓缓的照在这白衣之人的脸庞,忽然间仿佛便失去了所有的色彩,扯过一片云去,慢慢的隐藏了自己的踪迹。
这张脸庞太美了,美到那月中的仙子都不敢与她相媲,那张脸庞,玉脂黛眉,似嗔似怨,却绝美道用任何的的形容词形容都显得苍白而又无力。
那双如寂夜中清冷的星子一般的眸,回首处,亦忧亦怨,仿佛将这世间所有的美好都尽收在眸中,这世间所有的美好在刹那之间失去了应有的光芒。只余那清冷的眸,仿佛永恒。
蓝影如霜如雪,月色之中,遗世独立。然而却不是如寻常女子那般弱不禁风,娇态魅惑,只是那样清冷的站在那里,半点幽嗔,半分孤傲,半分出尘,半分悲悯,恍恍间幽幽绝世,如九天仙子,没有半点尘世的涤荡与喧嚣。
端木凝阙。
她就这般的站在这里,一瞬间令所有的风景都变得不存在,而她成了这红叶凄风中最华美的诗篇。
她的眸中除了那惯有的如霜如雪的清冷之外,似乎还多了些许莫名的忧愁与牵挂。好像牵挂着某个心中难以磨灭的身影,清冷之中,竟然蓦地闪过丝丝的暖意。
那原本凄绝的红叶之音,竟忽然变的缠绵悱恻,多了丝丝的儿女心肠。
月色之中,她似乎在喃喃自语:“那日,我那些言语,莫非真的有些重了么?或许对他真的有些绝情了罢……如今,自那日之后,他似乎真的再也不曾来过这里了……”
抬眸看处,满眼的寂寥红叶,又有何人的身影哪怕出现过一瞬一息。
轻轻的叹息,忽的,她抬起那张绝美的脸庞,望着如玉般的月,缓缓的说道:“难道,真的是我伤了他的心,难道我真的错了么?”
月寂无声,只有点点光辉洒在如雪的容颜之上。
“罢了,罢了!如今的情形,便是最好的罢,总好过来日把拔剑相向,形同陌路……”
红叶之音再次响起,却更加的寂寥凄清。
这些日子,端木凝阙将自己锁在幻忧峰内,除了每个夜晚在这澜月亭中对着月光吹奏红叶曲,便是任何人也不相见,无论是大师姐苏沅,还是师尊幻尘师太,她都没有再见过一眼。其他的师妹们前来探访,也都被她挡了出去。
除了幻尘师太,其他人皆认为她平素里性子清冷惯了,不喜欢热闹,加之她平素也是一人来去,不喜与这群师姐妹厮混一处,大多也习以为常了。
只是自己的师尊幻尘师太提起这个徒儿,却满脸沉重,心思沉沉。只是,每次在端木门前问起,只回答,徒儿省得,便再无回音,幻尘也只好独自离去。
久而久之,这幻忧峰上下,似乎渐渐淡忘了这个清冷的端木同门,渐渐的自做自事去了。
直到莫忧峰传来讯息,说这届新弟子的考核已然开始,在新弟子中有一唤作唐穆容的女子,天资上佳,端端木凝阙这才有了些许的关心。大约是对这唐穆容有些好奇,这才走出自己的静室,只找了大师姐苏沅询问。
苏沅以为她是好奇那唐穆容,又知这师妹平素清冷,对任何事都不关心,今日里好容易来了兴趣,便将真实情形与道听途说的关于唐穆容的事情,加了些润色讲与她听。
只是任苏沅从头到尾的讲了半个时辰,端木凝阙依旧一副淡漠的神情,甚至不曾插过半句话。
直到苏沅也觉得甚是无趣,缓缓的停止讲述。
那端木却犹自静静的站在那里,一句话也不曾说,直到苏沅方欲告辞,那端木凝阙方如冰雪初融般的讲道:“苏师姐,这次主持考核之人却是有哪些?”
聪颖如苏沅者,顿时掩嘴偷笑,这笑得倒让端木凝阙疑惑不解。
“姐姐何故发笑?”端木凝阙清眸微抬。莫非她这随意一问,竟惹得苏师姐知道她心中的想法不成?
苏沅含笑道:“我这如此聪颖的端木妹妹,从未见过你如此的挂怀过什么,今日你也算是关心则乱了,这新弟子考核,万年以来,我离忧教皆是一样的行事,虽也有过少许风波,却也算得上安全,你这几日跟丢了魂一样,我道是所谓何故,原是为他……”
说罢又是好一阵调笑。
端木凝阙素日里清净的紧,从未与门中其他师姐妹这般亲昵调笑,今日虽是苏沅大师姐这般,心中也是好不习惯,但听得苏沅如此一说,心中更是有些拿不定主意,莫非苏师姐真就看了出来?我平素里不言不语,极少应酬,莫不是师尊有意向他说过什么?
想到此处,一时间竟微微失神,看在苏沅眼里,那神情却越发的清冷寡欢。
苏沅忙住了笑,一摆手道:“妹妹却是极好的人,只是这性子却有些清冷了,你也不要担心,或许换做他人,怕是有那万一的危险,可是他楚箫真真是没有意外的。”
说罢又是一阵轻笑。
楚箫?她竟然认为我想的是楚箫。端木凝阙心中有些许生气,却碍于她是大师姐,只得一言不发,脸上的表情更是清冷了许多。
苏沅笑罢,见端木凝阙的表情不对,这才觉得好像这个平素清冷的师妹并不是在意的楚箫。忙做了一个自打嘴的动作道:“呸呸呸,瞧我,却是胡乱说些什么……”
其实这也怪不得苏沅,那楚箫是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何等惊采绝艳,更是下一任掌教的潜在人选,便是最不济也如他师尊那般成为代天行罚的执剑堂首座。他年纪轻轻,修为已然在元婴大圆满巅峰期,放眼整个修真,与他年资相仿者,能有如今的成就的,怕也不多。
而自己的师妹端木凝阙一向清冷孤傲,恬淡独立,自然眼光也高。所以从苏沅心中,那端木凝阙甫一出口询问何人主持新进弟子考核,她便自然而然的认为她是心属楚箫罢。
然而见端木凝阙默不作声,脸色清冷,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猜错了。
端木凝阙见大师姐如此,清冷的脸色方稍一缓和,淡淡道:“师姐莫要如此,也怪我未说清楚。除了望忧峰的楚师兄,可还有甚么人?”
苏沅这才道:“听说原本是由莫忧峰陆师叔门下主持,然而陆师兄门下带上陆汐月不过只有六人,望忧峰清玄师叔唯恐捉襟见肘,这才秉过掌教真人,协助莫忧峰前去。听说两下还闹得颇不痛快。最后确定以莫忧峰为主,望忧峰为辅,这才作罢。”
端木凝阙闻言,忽的似自语道:“如此说来……莫忧峰全部都要前去了?”
“那可不是嘛,莫忧峰曾锐金、白离木、萧罡炎、段朗坤还有陆汐月,还有一个好像修为不甚太高,是最近五年方收的弟子……好像,好像叫什么林逸之的。”苏沅一边低头思索,一边回答。
苏沅对林逸之的印象不深,仅仅是打过几个照面,只是知道这是一个长相还算清秀的清瘦少年,除此再无其他。
当苏沅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眼前一个人都没有了,那端木凝阙早已是踪影不见。
…………
自打那日问过苏沅之后,算算日子已然三天过去,端木凝阙知道招收弟子非一日便可完成所有的考核,三关一林一试炼,这些内容全部结束恐怕也得十天左右。前几个考核内容,端木凝阙却是不担心的,独独那第葬地一关,端木凝阙却是一百个放心不下。
这葬地一关,虽说也几近万无一失,然而这万年以来,却是出过三次意外,第一次出意外之人,早已葬身执念火海,如今怕是魂魄都不知何处去寻了。第二次出意外之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甚至当时的掌教无极真人用离忧重宝返天鉴让时光倒转,都无法找寻到那人。第三个出意外的人,听知晓离忧秘辛的上一代的长老们言讲,似乎是堕入了魔道,万劫不复了,甚至这人的名字都生生的从离忧教内剔除的干干净净。
而今晚怕是正在葬地的关口,不知那人可还好么?
她心中所想的那人,究竟是谁,那清冷的眸,将她所有的思绪遮蔽的无迹可寻,恐怕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罢。
其实,今日一早,端木凝阙就有些心烦意乱,她有心想去问问苏沅师姐,考核弟子的事情进展如何了,可是又因自己性格寡淡,却是如何也不会开口相询的,只那般心中想想,任是没有向任何人问起。
索性将自己锁在静室之内,发疯了一般运转离忧无极道,想使自己的心境平复,可不曾想,直到她筋疲力尽,那心中的烦躁却越发的紧了。
只得起身离了静室,推门而出。
这才发觉,已然是星斗漫天,月如银盘。
索性出去走一走吧,他那般本事,自保尚且还不一定,那些莫忧峰的人,怎会让他身负重担,最多不过是走走过场,打打下手罢了。
她便这样一边痴痴的想着,一边漫无目的的走着,待她蓦然惊醒之时,已来到这澜月亭的崖前。
居高临下,红叶似血,叶涛阵阵,如愁如织。
手中捻一只红叶,樱唇轻触,那一曲红叶之音,辗转反侧,凄凉哀婉,恰有一阵冷冷的西风,从那林间而起,惹得这惆怅更是多了几分。
红叶一曲,愁怨几许,何人又懂得她如今想得人儿又是谁呢?
月光之中,这一袭绝美的淡蓝身影,缓缓的诉说着什么。
西风向,孤独的人吟唱……
是谁?在拿捏心里的伤?
将欢情,推离片刻时光。
红叶依在夜中央……\
她就那番低低的自语着,只有这月色或许听懂她到底在诉说着什么。
蓦地,她发觉背后似乎隐隐有所颤动,那颤动微乎其微,若不是她那般静默,怕是根本感觉不到。
心中蓦然一动,轻声唤道:“沧离……你怎么了?”
话音方落,那沧离神剑似乎变得越发的不安和焦躁起来,端木凝阙神情更变,不由得意念连动,似乎要压制住背后沧离神剑莫名的悸动。
谁料,那沧离神剑似乎不为所动,那颤动竟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沧离神剑的剑身在那剑鞘的颤动声响越来越大,敲击着整个剑鞘,发出清脆的声响。
从未有过如此的事情,这沧离神剑自从跟随她以来,便与她的性子一般清冷静默,不是临阵杀敌,或危难之时,定然是安安静静,让人根本想不到这绝世的四大神剑之一,竟就那样的不显山不露水的在这么一个清冷女子的背后。
然而此时的沧离神剑却从未有过如此,端木凝阙冷眉微蹙,冷叱了几声,却依旧是一点压制的效果都没有。
蓦地,只听得响彻天地的一声清鸣,端木凝阙身后蓦然腾起一道耀眼的蓝色光芒,那光芒不断闪动,从这崖前直冲入墨色一般的苍穹之中,瞬间,这天地好像都亮了起来。
蓝光幽幽,在苍穹之中不断地闪耀,剑鸣之声清脆悦耳,打破了原本的凄清寂寥。
那蓝色的光芒正是沧离神剑,但见它在这苍穹之上,宛如一枚划破天际的蓝色s星芒,清鸣阵阵,蓝光烁烁。
“沧离,你这是怎么了?难道你感受到了什么?”端木凝阙抬头望去,心中蓦然一紧。
这沧离神剑似乎听懂了主人的言语,在半空中那剑身似乎如点头一般轻轻颤动了起来。可是端木凝阙心中虽然明白沧离神剑定是感应到了什么,它所感应的肯定是十分重要或者紧急的事情,否则断然不可能自己飞出,在这夜空之中大放光华。
只是,端木凝阙心知可能出了什么事情,然而却茫然无头绪,只得怔怔的看着这蓝光愈胜的沧离神剑,眉头愈蹙愈紧。
那沧离神剑似乎是看到主人不知道该怎么办,变得更为焦躁起来,只在这苍穹之中上下飞舞,忽的冲入云霄,忽的又一头扎向那红叶林中,片刻之间,清鸣阵阵,再次冲天而起。
这原本黑色的夜空之上,蓦然多出了无数道蓝色的幽光,宛如半空之中流淌的星河,熠熠闪光,竟有一种说不出的美。
端木凝阙只看得又是一阵芳心大乱,料想定是出了什么大变故,这变故足以让沧离神剑感觉到震惊,可是究竟是什么变故,她却无从得知,不由的将手中的红叶使劲的攥在掌心,在那崖前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顷刻之间,那片红叶被端木凝阙不经意之间揉碎,彷如点点红沙,从指缝中散落,随风飘荡。
沧离神剑就这般飞舞清鸣了一阵,蓦然变得安静了不少,忽的朝着端木凝阙身前直直的飞速而来,速度奇快,带起阵阵幽冷的剑气。
端木凝阙大惊失色,莫不是这沧离神剑今日疯了不成么?这是要刺向自己啊!
不过半息,沧离神剑便已来到离端木凝阙不足三寸之处,蓝光幽幽轰鸣不止,就那样悬浮在她的眼前,轻轻的颤动着。
端木凝阙眼神一亮,轻声道:“沧离,你可是要带我前去?……”
话音方落,只听得似喜悦般的一声长鸣,“啪——”的一声,沧离神剑竟在这半空中直直的调转方向,剑尖处正对着西北方向,那片迷蒙的黑夜。然后似回应般的清鸣不止。
西北方向!端木凝阙蓦然抬头朝西北方向看去,只见西方方那片红叶林的尽头,尽是翻滚的浓重的黑夜,似乎还起了一层薄薄的山雾,天地之间迷迷蒙蒙,连成一片。
那雾遮挡了端木凝阙如冷星一般的眸,然而端木凝阙的心却刹那之间如拨云见雾般的明朗。
西北方向,那里正是葬地洞的所在,只有一人,能让沧离神剑有如此大的反应。不仅仅是因为那人,还犹豫他身上那特殊的……
不好,沧离如此,肯定是感受到了那气息,莫非他有什么危险不成?
再不迟疑,端木凝阙轻叱一声:“沧离……带我前去!”
说罢,便要御剑破空而去。
然而那蓝衣只不过轻轻一动,忽听得那澜月亭中一声柔和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端木…..你要哪里去?”
端木凝阙不由得身形一顿,缓缓的转过身去,看到那人的身影,已然明白了一切,只得将心中万般的滋味压下,缓步走进亭中。
盈盈一拜,低声唤道:“师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