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醉三伯怒掀酒桌
秦淮河去了乡镇企业局上班，进城了。秦淮河并不喜欢这城里的生活，从小在农村长大，倒是更喜欢乡下的空气。所以，秦淮河并不着急把家迁到县城来。
这天下了班，秦淮河一个人出来溜达，在南溪大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看着。
忽然有人迎面走过来，大声说：哟，这不是淮河老弟吗？
秦淮河仔细一看，原来是秦淮树，热情地说道：哎呦，是你呀，三哥。
秦淮树手里拎着菜篮子，菜篮里装满了蔬菜。秦淮树问：怎么，淮河老弟今天进城来了，这么有时间在路上闲逛呀。
秦淮河呵呵一乐，回答道：我调进城了。
秦淮树没有太多惊讶，问道：是吗，你在秦家坳也干了十来年了吧。
秦淮河点点头说：整整十年了。
秦淮树感慨说道：好呀，十年了，该上来了。去哪个单位了？
秦淮河回答道：乡企局。
秦淮树摇了摇头道：乡企局可不太好呀，怎么没找个好一点的单位，谁不知道你跟吴书记关系好呀。
秦淮河有些尴尬地说：嘿嘿，吴书记一个人说了也不算呀。
秦淮树一副不相信的表情，说道：在南溪，还有吴书记说了不算的？不过，进城了还是比乡下好。
秦淮河连忙点头道：是是是。
秦淮树发出热情的邀请：要不上我家坐坐去，咱们兄弟俩喝点小酒。
秦淮河想想自己一个人在城里，省得吃食堂，便很痛快答应道：好呀，反正家还没有搬进城，就去跟你好好唠唠。
秦淮树显得比客人还要高兴，激动抓住秦淮河的手说：太好了，我早就知道你在乡下当了这么多年领导，酒量一定大得很，我们可以开怀畅饮。
到家了，秦淮树领着秦淮河进了屋子。这是一幢三层楼的单位宿舍，秦淮树的家在一楼。秦淮树推开一间房门，朝里看了看。秦云虎正在屋里很专注地看书。
秦淮树走进去，一把夺过书，看了一眼，严肃地说：马上要高考了，你还看这种乱七八糟的书。
秦云虎丝毫不畏惧，抢回书，嘴上嘟囔道：你管我。
秦淮树掏出5元钱递给秦云虎，命令道：你去街上给我打两斤酒来。
秦云虎哼了一声，拒绝道：要喝，自己打去，我没空。
秦淮树轻轻打了一下儿子的头，轻声骂道：你小子，还敢跟我呛，你看乱七八糟的书就有空了。今天爸来客人了，这是你秦淮河叔叔。
秦云虎瞥了门口的秦淮河一眼，不屑地说：我管他是谁，要喝酒你们出去喝，别打搅我。
秦云虎说完就把父亲往外推。
秦淮树有些生气，却拿儿子没办法：嘿，你这小子越来越没大没小了，反了你。
秦云虎奋力把父亲推出了屋子，砰地一声把门重重关上。里面传出秦云虎愤怒的声音：我讨厌你们喝酒。
秦淮树回头尴尬对着秦淮河说：这小子，越来越不听话。让你见笑了。
秦淮河看着父子俩的表现，心想这父亲太没有威信了，心里想乐嘴上却在安慰秦淮树：呵呵，这个年纪有点逆反。这是老几呀。
秦淮树回答：老三。
秦淮河想了想说：我记得名字都有虎呀豹呀。
秦淮树点点头：是呀。老大云龙，老二云豹，老三云虎，都是凶猛的动物。
秦淮河竖起大拇指称赞道：好，名字响亮。
说话间秦云龙秦云豹兄弟俩推门走了进来。
秦云龙好奇地问：爸，你们说啥呢，门外就听见云虎发脾气。
秦云豹看了秦淮河一眼说：家里来客人了？
秦淮树指着客人介绍说：这是你们秦淮河叔叔。
秦云龙秦云豹倒是嘴巴很甜，齐声说：叔叔好。
秦淮河摸了摸秦云豹的头，用手比划了一下问道：这是老二吧，都这么大了，我记得上一回看他才这么点高。
秦淮树把手中的钱递给秦云豹说：云豹，你去街上打两斤酒来，我要跟你叔叔好好喝几杯。
秦云龙抢过秦云豹的钱，问道：爸，才打两斤酒呀，这么多人怎么喝呀？
秦淮树四处瞅了瞅，问道：哪里这么多人？
秦云龙叫起来：我和云豹不是人呀？
秦淮树不高兴的说：大人喝酒，你们小孩子掺乎啥？
秦云龙申辩道：我们不小了，我都工作了，云豹也马上要参加工作了。你们喝酒难道我们俩在边上干瞪眼看着呀。不让喝，酒我不去买了。
秦云龙把钱还到秦云豹手里，秦云豹把钱递给父亲。
秦云豹跟着说：我也不去买。
秦淮树见买个酒都这么费力，大声骂道：嘿，你们这帮小子，要反了呀。
秦淮河出来解围说：云龙云豹都不小了，可以一起喝的。
秦淮树只好改口说道：既然叔叔开口了，你们也喝吧。
好叻，秦云龙从父亲手里拿走了钱，一溜烟跑了。
秦淮树从墙上摘下一条围裙，一边系上一边说：淮河老弟，你屋里坐坐，看看报。我下厨去炒几个菜，一会就好。
秦淮河挥挥手说：你忙去吧，不用管我。
秦淮树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说：云豹，你跟我去厨房，劈柴烧火。
秦云豹嘟囔道：下厨还要我呀？
秦淮树厉声说：喝酒有你，下厨你就不乐意了，净想美事呀。
秦淮树父子两下厨去了。
秦淮河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抓起桌上的报纸看了一眼，就放下了。报纸在单位已经看过了。秦淮河站起来在屋里转了几圈，实在是没事干，就走进了厨房。
秦云豹坐在灶台前，正往里面添柴火。秦淮树挽着袖子麻利地炒菜。
秦淮河饶有兴致地看着秦淮树炒菜，称赞道：你这炒菜的架势有模有样呀。
秦淮树叹了一口气说：没办法，逼出来的。
秦淮河好奇问：嫂子呢，嫂子今天咋还没回家呀？
秦淮树一边炒菜一边回答道：离了。
秦淮河一脸惊讶，连忙说：对不起，我不该问。
秦淮树揩着脸上的汗，平静地说：没关系，都离了好多年了，不伤心了。
秦淮树很快炒了一桌子菜。秦淮河秦云龙秦云豹围着方桌坐下了。
秦淮树用力拍着秦云虎的房门，大声喊着：云虎，出来吃饭。
屋里传来秦云虎不耐烦的声音：我不吃，不吃了。
秦淮树又敲了几下，屋里没有动静。
秦淮树摇着头回到饭桌前，坐下。
秦淮河关心地问：云虎怎么了？
秦淮树有点生气地说：这小子，怪脾气，不管他。
秦云豹插嘴道：云虎不喜欢我爸喝酒，不用理他，饿了他自己会找东西吃的。
秦淮树筷子敲在秦云豹头上：就你话多。
秦云豹抓起酒瓶，忙不迭给大家倒酒。
秦淮树端起酒杯说：今天你们淮河叔叔来我们家喝酒，淮河叔叔从乡下调进城里了，值得高兴，我们一起敬一下淮河叔叔。
四个人一饮而尽。
秦云豹重新斟酒，有些崇拜说道：叔叔大名如雷贯耳，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我来敬你一杯。
秦云龙也不甘落后，敬了一杯：我听说秦家坳景色迷人，有一片原始森林，我早就向往去那打猎了。
秦淮树听了立刻教训道：你就整天想着打猎，不好好上班，不思上进。
秦云龙一咧嘴回应道：我一个复员兵，表现再好，也得不到提拔，现在什么都要文凭。
秦淮树责怪道：谁让你不好好读书。
秦淮河插话问：云龙，你在哪里上班呀。
秦云龙回答：汤山乡粮站。叔叔真没用，好歹也是个副县长，居然让我到乡下上班。
秦淮树听了很不高兴：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不好好读书，是叔叔找关系才让你参军，复员安排工作也是叔叔托人才进的粮食局。你有什么本事呢，在部队两年一没入党二没立功嘉奖不说，还背了个处分回来，不是你四叔，哪个单位要你，你还是对叔叔说三道四。
秦云龙满不在乎说：不就是谈个恋爱吗，我也不小了。
秦云豹不适时宜插话说：战士是不能谈恋爱的。
秦云龙举起手，重重地拍在秦云豹的脑袋上：我的事，你插什么嘴。
秦云豹委屈叫起来：爸，云龙打我。
秦云豹没有得到父亲的同情，反而也被数落起来：还有你，云豹，你马上要到通用机械厂上班，也是你四叔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进去的，你要好好表现。
秦淮河接过话说：是呀，要好好工作，不要辜负你们的四叔。
秦淮树开始教育儿子们：四叔只能领你们进门，修行还得看你们个人。
秦云豹不耐烦地说：爸，我知道了，我要好好当一个工人，当一辈子的工人。
秦淮河听出秦云豹的画外音，也加进来说教：云豹呀，你不要气馁。我以前是个农民，也是一步一步扎实工作，做到大队书记，做到镇长书记的。
秦云豹泄气说道：我哪能跟你比呢，再说现在时代不同了，做什么都要讲究文凭，我高中都没毕业。
秦淮树用筷子指着兄弟俩，愤愤地说：你们一对操心的家伙。
秦淮河有点触景生情，摇头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我那两个闺女也是不爱读书。三哥，不去操那心了，来喝酒。
秦淮树秦淮河酒逢对手，很快两人都有些醉意了。
秦淮树指挥秦云豹：倒上，再给你叔倒满。
秦云豹看看瓶中快喝完的酒，问道：还喝呀。
秦淮树说话都含含糊糊了，但是口气坚定地说：喝，今天难得淮河老弟来咱们家，我们一醉方休。
秦淮河也是口齿不清：三哥，一醉方休，谁也不能认怂。
秦淮树对秦淮河竖起拇指说：淮河老弟，今天喝的痛快，你一个大书记还能放下身段跟我这个小老百姓一起痛快喝酒，你真好。
秦淮河一摆手道：三哥，这酒喝下去什么不痛快都烟消云散了，酒真是个好东西。
秦淮树开始数落道：酒是好东西呀。秦淮人，你四哥，当了个狗屁副县长，整天叫我别喝酒。你神气个啥，好歹我也是你哥哥呀。
秦淮河一听秦淮人，想起自己受处分的事，怨恨一下又涌出来了：别提淮人了，这回我摊上个事，他一点忙都不帮，还跟着那个舒春旺一起整我，要置我于死地。
秦淮树是自己可以说弟弟，别人说不得，马上驳斥道：你胡说，淮人可不是那样的人。淮人是老实人老好人，他怎么会要害你。
秦淮河快要哭的样子：不瞒你三哥，兄弟我这回够惨的，小学房子倒了，我这党委书记的职务被撸了。
秦淮树面无表情应道：这些我早听说了，死人了。
秦淮河叹气道：都是大雨惹的祸。兄弟受难，四哥一点忙都不帮。虽说咱们不是亲兄弟，可是一笔写不出两个淮字，咱们可都是淮字辈的。
秦淮树突然站了起来，一只脚踩在长条椅子上，指着秦淮河说：你可不能这样冤枉淮人呀，兄弟有难他绝不会袖手旁观的，可他毕竟只是个一般的副县长呀，人轻言微，他说了不管用呀。
秦淮河也站起来，争辩说：他跟舒春旺是一伙的，一句好话都不肯帮我说，他要是帮我说话，吴书记就一定能救得了我。
秦淮树突然大声起来：你放屁，你这是咎由自取。你居然敢挪用校舍的钱把自己的办公室修得那么豪华，小学破破烂烂死了那么多人，老百姓意见那么大，谁敢帮你说话。
秦淮河被震住了，酒醒了一半，忙问：三哥你这是怎么了？你喝多了吧？
秦淮树大声说：我没喝多。
秦淮河还想解释：三哥，你可别听老百姓乱说，办公大楼不是学校的钱，学校那点钱哪里够。
秦淮树走到秦淮河跟前，手指戳在秦淮河的胸前：你昧着良心说，你敢发誓，你敢发誓，不是学生的钱。
秦淮河一脸尴尬：三哥，你这是怎么了？
秦淮树举起拳头要打秦淮河：你敢发誓吗？
秦云龙秦云豹一看情况不对，过来抱住了父亲，往后拖。
兄弟俩齐声劝道：爸，你喝醉了吧。
秦淮树奋力挣脱兄弟俩，一股劲冲到饭桌前，双手一使劲，把桌子掀翻了。
看着盘子碟子掉落在地板上，秦淮河惊呆了。
秦淮树踉踉跄跄退后了几步，跌到在地上，口吐白沫。
看见父亲倒地了，秦云龙秦云豹兄弟俩一溜烟没了踪影。
秦淮河愣愣地看着地上的秦淮树，想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就发这么大火呀，怎么就栽倒了。
秦淮河愣了半天，才蹲下去，手指放在秦淮树的鼻子边，又翻了翻眼皮，问道：三哥，你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
秦云虎的房门打开了，秦云虎站在门口厌恶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秦淮河像是见到了救星：云虎，你爸这是怎么了，他没事吧？
秦云虎蔑视着秦淮河，冷冷地说了一句：活该。
秦云虎又关上了房门。
秦淮河不知所措，搓着手摇着头说：这些孩子，父亲不省人事，一个个都不管了？
过了不久，秦云龙兄弟俩气喘吁吁回来了。原来他们是搬救兵去了。秦淮人跟在后面走了进来。秦淮人皱着眉头，目光严峻。
秦云龙指着地上躺着的父亲说：叔，我爸又喝多了。
秦淮河见状赶紧迎上来小声说：四哥，你来了？
秦淮人看着秦淮河，明白了，秦淮树就是跟他喝酒才喝成这样。
秦淮河指着地上的秦淮树，解释道：这不是下班路上碰上三哥，他叫我来吃饭，我这不是一个人在城里吗，就想着过来小酌几杯。没想到三哥他喝着喝着，就倒地上了。
秦淮人问秦淮河：秦老三的故事你没听过吗？
秦淮河一脸疑惑：怎么了，我久居乡镇，孤陋寡闻。
秦淮人冷冷地说：全南溪的人都知道喝酒不能跟秦老三一起喝，难道你不知道吗？
秦淮河擦了擦满头大汗：这回知道了，以后再不敢了。四哥，三哥就交给你了。
秦淮河说完，忙不迭走了。
秦淮人指挥秦云龙兄弟把秦淮树抬到卧室去。
蓝玉也喘着气走了进来，问道：怎么回事，是不是又喝多了。
秦淮人没好气说：还能是别的事吧。
蓝玉有些好奇地问：我看秦淮河慌里慌张出去了，他怎么也来了？
秦淮人咬了咬牙说：别提他了，就是他陪三哥喝酒，才喝成这样的。
蓝玉不太相信，又问了一遍：他敢跟三哥喝？
秦淮人解释说：他在乡下，可能没听过秦老三喝酒的故事。
蓝玉扶起掀翻的桌子，蹲下去收拾满地的盘子：唉，瞧这屋子，乱七八糟。这家没个女人，真不像个家。
秦云虎背着书包走了出来，默默走到秦淮人身边。看着眼前的乱景，秦云虎掉下了眼泪。
秦淮人搂住了秦云虎：云虎，你受苦了。马上就要高三了，你干脆搬到叔家里去住吧。
秦云虎擦了擦眼泪：不用了，我都习惯了。叔婶，我去上晚自习。
秦淮人很关心地问：你吃饭了吗？
秦云虎装出不饿的样子：我不饿，不想吃。
秦淮人掏出一张10元的钱递给秦云虎：不吃饭怎么行，你路上找个小店，吃点东西再去上自习。
秦云虎接过钱，一声不吭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