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三章人一生有几个八年
秦众森来到七楼的成品仓库，映入眼帘的是副厂长牛宏春风满面，正带着一群科室人员在里面热火朝天地干活。
又到了一年之中的旺季，工厂生产的药品供不应求，销售科天天急得像热窝上的蚂蚁，催促发货。
机器在全速运作，生产车间的工人在没日没夜在加班加点，还是无法满足守候在厂门口等候装货的大卡车的胃口。
无奈之下，牛宏只好一声令下，所有的科室人员，没有事情的时候都要到仓库来帮忙，将生产出来的成品包装入盒。这是整个生产环节最简单的一个步骤，用不着培训也能上岗。
副厂长亲自挂帅，底下科室一帮中年妇女们一拥而上，顿时办公室几乎见不到人影了。唯有副书记林古安孤苦伶仃呆在办公室里，这种事情，负责生产经营的牛副厂长自然不会也不能叫上他。
秦众森是做完化验以后才去的。自从向牛宏提出想报考研究生的事情以后，化验室的工作总算是有了一些眉目。牛副厂长吩咐下来，开始对生产用的原材料进行指标化验。秦众森很开心，总算有事情可以做了，不再会被别人看做闲人一个。但是，很快他就发现，自己做出来的结果，根本不会被采纳，已经采购进来的原材料，不管合格不合格，达不达标，一样都被推入了生产车间。
秦众森有些失望，自己的劳动成果就这样被糟蹋了。秦众森也明白，厂里这样给自己派了工作，无非是不想让自己走人而已。听说，局里面最近下了文，鉴于集体小企业存在招收人才困难，又留不住人才的现状，规定凡是新近分配来的大学生，未满八年，一律不得跳槽，一律不得放走。
当秦众森提出考研究生时，牛宏没有当场给出答复，但是过了几天，也许是跟厂长刘联伟汇报和研究过之后，牛副厂长态度旗帜鲜明地告诉秦众森，这件事行不通。即使厂里面同意，局里面也不会同意。
秦众森没辙了，八年是怎样的光景？人一生有几个八年？当年的抗战就是八年，这是多么漫长的时间。八年之后，你就到了而立之年了，报考研究生的雄心壮志应该早已化为乌有了，到了那时你还会思想着挪窝吗？
秦众森是安于现状的人，心里尽管有一千个不乐意，也只能接受这个现实。不让走，不让报考研究生，那就安心在这呆着吧。化验室的工作还是要认真负责，一丝不苟。一步一个脚印，踏踏实实锻炼自己，总不会害了自己吧？
秦众森看见单月红边上还有一把小椅子，就径直走过去，闷着头坐下，跟着众人干起活来。
仓库很宽敞，包装出来的产品马上就运走了。
见到产品这么热销，科室里的同事们一个个都兴高采烈，喜形于色。办公室里当然清闲得很，加班当然辛苦一点，但是加班费和奖金一定少不了的，都是有家有口的人，谁跟钱过意不去呢？
秦众森忽然发现，仓库里面，除了副厂长牛宏、工会的老路和自己之外，清一色都是妇女同志。妇女们把牛宏围在中间，帅气的副厂长很享受这样的众星捧月，谈笑风生，与那些半老徐娘们打情骂俏。
秦众森心里想，这样的场面与其说是繁忙的劳动画面，倒不如把它想象成一幅丰收后的喜悦画卷，画卷的中心和主角就是这位深受这些科室妇女喜爱的牛副厂长。
相比性格豪爽气度不凡的牛副厂长，那个有些孤僻的副书记林古安就显得那么的形单影只，如果真要是根据民意来推选厂长，群众基础好的牛宏一定可以很轻松地击败没有一点人脉的林古安。
可是，叫嚣了许久的老厂长退休的事情，最近却销声匿迹了，很少有人再提及。这期间发生了什么？秦众森猜不透这其中的奥秘，也不想探出个究竟来。
厂长刘联伟照例是很少露面，但是谁都知道真正操纵仙源制药厂这台机器快速运转的人，还是这个看上去瘦弱的老女人。
牛宏大概是跟妇女们磨嘴皮子累了，站起身，舒展了一下筋骨，又跑到秦众森单月红这边来了。
牛宏面对着单月红坐了下来，笑嘻嘻地对着一对年轻人说道：你们怎么这么沉闷呀，大家都有说有笑的，只有你们俩在埋头苦干呀。
单月红跟科室那些妇女们的想法不一样，她对来仓库做这些简单的包装工作提不起丝毫兴趣，对那点加班费和奖金也完全不看在眼里，只是大家都上阵了，她找不到理由不过来。听了牛宏的问话，单月红抬起头来，俏皮道：我们苦干，还不是为了你呀，不耽误你的大事呀。
牛宏马上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批评道：这怎么是为了我呢，这是为我们的仙源制药做贡献，我们都是仙源的一份子。
单月红继续挪揄道：那我们还不是牛厂长一声令下，就义无反顾上了前线。
牛宏竖起大拇指回答道：这个比喻好，每年到了旺季，我们就跟打仗一样，大家工作起来都很卖力。
单月红大大咧咧说：牛厂长，你看我们都这么为你卖命，你说你不得好好请我们大家一下，犒劳犒劳大家。
单月红这话一出，仓库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都起哄要牛宏请客吃饭。
牛宏很大度的大手一挥，说道：首先我必须再一次纠正月红同志的话，这不是为我老牛卖命哦；其次我必须请大家吃饭，请大家一定要记住是我老牛自掏腰包请大家哦。
仓库里瞬间爆发出热烈的掌声。牛宏每每请客必定要强调是私人掏钱，厂里的人才不管是公款还是个人，只要有得吃喝就开心。
经久的掌声停息，牛宏趁热打铁往下说：那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黄记大酒楼，我安排一个大桌，在座的各位都要给我面子，必须出席。
又是一阵欢呼声。
单月红本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牛副厂长答应得这么痛快，而且就安排在今晚，有些犯难道：牛厂长，不行呀，我今天有事呀，能不能换个日子呢？
牛宏看了单月红一眼，又环顾众人问道：大家都同意改期吗？
自然是一片反对声。
牛宏得意洋洋对单月红说道：你看，大家都不同意。选日子不如撞日子，就今晚了。全部都要去，一个都不能少。
单月红着急起来，回答道：那你们去吧，我今晚有事，实在去不了。
牛宏假装关心起来，直愣愣盯着单月红问道：什么事呀？非去不可呀？
单月红躲开副厂长咄咄逼人的目光，回答道：八小时以外的事，厂长也要管吗？
牛宏笑了，追问道：是不是晚上要跟男朋友约会呀？
单月红脸红了，不作回应。
牛宏继续玩笑道：男朋友天天都有的见，大家聚在一起难得，你就向男朋友请个假吧。
单月红急着辩解道：不是男朋友的事。
牛宏哪里会相信这话，摇头说：我们都是过来人，像你们这个年纪，晚上除了谈情说爱，还能有啥事？
说完，牛宏突然转向秦众森问道：小秦，你说是不是呢？
秦众森一直冷眼旁观，牛宏这样一问，慌忙回答道：那是月红的事情，我哪里知道？我晚上没事，我可以出席。
牛宏听完哈哈大笑起来，仓库里想起稀稀落落的笑声。
单月红很不满地看了秦众森一眼，尖声抗议道：我不跟你们说了，你们都拿我来开玩笑。
牛宏热情高涨，笑呵呵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有什么害羞的。你们几个谈恋爱的事，还能瞒得过我老牛火眼金睛。吴建国不在这里就不说他了，小秦你是不是谈了一个，经常上宿舍来的？小单你是不是也有个帅哥经常来找你？传达室的早就向我告密了。
厂长这么一说，秦众森和单月红同时选择了沉默。
见两人都不说话，牛宏忽然掉转了枪头对着其他人说起来：你们发现没有，我们进来的这三个大学生，男的都一表人才，说玉树临风，风流倜傥一点也不为过吧；女的吧，长得更仙女一样。大家说是不是呀？
众人异口同声回答道：是！
牛宏满意点点头，突然蹦出一句不沾边的话：看来我们仙源还真是跟仙有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