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如今三名嫔妃,元乾登基后虽没有广选宫女入宫,但仅仅只算先皇遗留下来的,服侍的宫人的确是太多了些。只一个浣衣局就有数百来号人,更别说掖庭和永巷里了,等级繁冗严苛,一层层下去就是数不清的宫女内监。
除去每个宫里必备的侍奉宫人,其余各司进行了大幅度地裁撤,人数最多的就是永巷。那些长年游荡在深宫里无事可做的老宫女们,和犯了事被罚进永巷里舂米的罪奴,都在此次被放出宫的名单之列。
阿芫这样做也是有私心的,宫里的孩子养不大,这几乎是从前朝就传承下来的惯例。元彻在先皇留下的皇子中排行十一,除了元乾,在他之前还有九个降生的皇子,可最终平安长大封了亲王的却只有中山王元秀和雍王、汉王这一对同胞兄弟,这还不算夭折在母亲肚子里的皇子,毕竟,从古至今,最不缺的就是那些生不下来的皇子。
人人都说宫里怨气重,导致了婴孩降生后大多早夭,就是俗话说的“福薄”。她虽不信这些鬼神之说,可她如今都没有孩子,就想着给以后的小家伙积些福果,好叫他成长得顺遂平安。
宫人们出宫那天,她在阊阖门的城楼上目送她们,这些都是青春韶华时便入宫侍奉的,出来时却都已经过了女人最美的年华了,年纪稍稍大些的,两鬓已经染上了风霜。不过她们还是幸运的,很多娇嫩如花的宫娥熬成了白头宫女也无缘得见宫墙外自由天空的一角。相比之下,历经深宫沉浮的她们还有半生重新活过的机会。
买几亩薄田,或者开一家裁缝铺,再嫁一个老实忠厚的庄稼汉子,虽然平淡如水,却时光静好,又何尝不算是琴瑟和鸣呢?这样重来的机会,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
尚不满半个月后,卫国公府便传来荣安有喜的消息。这可真是意外之喜,阿芫初闻这个消息时还以为是宫人口误,直到荣安亲自进了宫,她才相信竟是真的。
大长公主得偿所愿,总算松了一口气。荣安也在椒房殿里满含笑意地说:“我怀孕,母亲竟比我还要高兴!”
“你怀的可是母亲盼望了半年多的亲孙儿,她能不高兴吗?”阿芫眼角都是喜色,“这次你可要好好谢我!”
“好好好,要谢你。”荣安笑道:“谢你给我带的好福气!”
阿芫得意地笑了,忽而又略带苦恼地说:“只是这样一来,她就得盯着我不放了!”
诸邑坐在荣安身旁,脸上还是一贯淡淡的笑容,打趣她道:“你怕什么,又不是只你一个没有孩子,咱俩这欢喜冤家不是还成着双么?”
阿芫斜瞟了她一眼,啐道:“没羞没臊的……”
“这话头可是你挑起来的!”诸邑好笑地抗议。
阿芫不理她那么多,伸出手去荣安的小腹处抚摸着,仿佛能感应到里面正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在脆弱地成长。
她的语调里带着莫大的好奇,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表姐,这里真的有一个小宝宝吗?”
或许是因为怀孕,荣安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辉,她轻轻握住阿芫的手,笑着说:“那是你的小外甥,十个月以后你就能见到他了。”
阿芫不满地抱怨:“表姐,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外甥?万一是外甥女呢?”
“那也好啊。”荣安抚摸着自己一点也看不出来的腹部,柔柔地说:“你大哥说了,他不在乎这些,是男是女都好,他都喜欢。”
“大哥怎么这样啊,”阿芫有些别扭地嘟囔:“他对我就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你都多大了?还跟你外甥女争宠?”荣安颇有些无可奈何,“以后你也是要做母亲的人,怎么还跟个孩子似的?”
荣安这话可冤枉阿芫了,自从当了这个中宫皇后,阿芫的一言一行无不是按着礼仪规章来的,人前衿贵得跟朵牡丹花儿似的,就连赢姑和陆夫人也挑不出什么错处。只有这时候,在一起长大的荣安和诸邑面前,尤其是得知了荣安怀孕这样大的喜事后,她才恢复了片刻从前养成的顽劣本性。
一旁默默不说话的诸邑也伸出了手,隔着层层衣锦,似乎能感受到那个稚嫩脆弱的小生命。她轻轻一笑,道:“以后这孩子出生了,我可不要当姨娘。”她看着姐姐荣安的眼睛,微笑着说:“我要当干娘的。”
荣安也笑着回应,“好啊,等他出来了,一定让你做干娘。”
“不好不好!”阿芫打断她们,随后又狡黠一笑,“我也要当干娘的,表姐可不能忘了我。”
“还有你,”她歪头看着诸邑,“你以后要是有了孩子,也要认我做干娘。我先预定了,你不能赖!”
诸邑嗔怪地斜了她一眼,“瞧你那点儿出息!”
阿芫对她的打趣不置可否,只哼哼了两句,也就作了罢。
“只是大哥那里,”她的语气正经起来,多了一丝感慨:“你刚有了身孕,他又才从相州回来一个月,怎么又要出长安?”
对于这一点,荣安倒是比她想得开,“那有什么办法呢?皇兄信任他,这事也非他不可,总归是我生孩子,又不是他生,孩子还能跑了不成?”
阿芫顿了顿,叹道:“也难为那小姑娘了……”
荣安可有可无地点头,“原以为柔然同我们的战事就算了结了,谁知道他们又会闹出这档子事!”
诸邑插话道:“柔然继承王庭的六王子郁久闾斛律,本就不是个会安于居他人之下的主,迟早都是要翻脸的,只是时机罢了。”
她说的是日前柔然牧民在沃野镇频频与北朝百姓发生冲突一事,单看这一件事并没有什么大碍,但边疆的探子几乎也在同一时间回报,柔然新任的蔼苦盖可汗与突厥和高车多次私下会面,商讨的内容极其保密,除了三大汗王,外人根本无法得知。
这个消息送回长安后,便一直悬在元乾心头,除了以独孤阳为首的亲信将领,连包括王相在内的几个朝中重臣都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