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右丞相李沾道:“启奏皇上,自古以来,太子之位均为长子,若无大过错,承袭皇位,此利国安民之道也。废长立幼,诚为天下大忌。今太子罗天,已偶行政事,聪明机智,心思缜密,好善行乖,满朝上下皆以为盖世之才也。而二皇子虽自小聪慧赢姿,亦是贤道坯子,然年龄尚小,如此废长立幼,无理无据,恐臣心难安,民心不服啊!徒增事端,国本动荡,动荡则天下乱,社稷危亦!请皇上三思!”
皇上道:“朕企不知此中利害?然轻生道人举止潇洒,仙风鹤骨,且有鬼神之道,言语不由不令人慑服。若真如他言,我罗刹国五百年社稷危亦。似此不可不谨慎从事。虽有悖常理,但非常之时,需非常对待,亦无不可。”
左丞相蒋轮平日敬神仰仙,年轻时曾遇到修仙真人,对此道略有感悟,知世间能人颇多,而修仙预知之术,亦是不难。只不敢随便乱讲。故而沉默不语。
皇上看在眼里,道:“蒋爱卿,意下如何?”
蒋轮见问,便道:“启奏皇上,微臣以为,世间修道之人颇多,那通古晓今之术,预察祸福之方亦不在少数。臣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奇遇,得道仙人曾指点微臣躲避灾祸,臣按告知方法避祸,才得保全身,进而中举入朝,为皇上效力。臣于此道略懂,故此人言不可不信,然终事大体,需得皇上亲自定夺,此社稷存亡之道也!”
皇上道:“如此,则蒋爱卿赞同这废长立幼直说了?”
蒋轮道:“也不尽然,目下尚不能确定那人说的是真是假,倒是应再寻方士来看为是。”
李沾道:“皇上,这方士修仙之流,实乃坑蒙拐骗,江湖术士,万不可信!历史上多少废长立幼的教训,无一不是国破人亡,社稷动荡,轻则战事起,重则国灭亡,请皇上三思!”
皇上见两重臣意见不合,心中更加烦躁,便道,“都退下吧,容朕细细思量。”
二臣领命退出。皇上自回后宫不提。
秋日绵绵,和暖生道,秋高气爽,红叶纷飞。坐落于皇城西边两条街的左丞相府,一片祥和气息。门首一对大理石狮,圆睁双目,怒俯双爪。宽阔的朱红大门禁闭,房檐下写着两个鎏金大字:蒋府。
突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隙,从中跑出一伶俐小童,锦衣幼装,带笑回头朝门里叫道:“你抓不到我!抓不到我!”边说边向门外跑来。只听门内一女子声音道:“小少爷,莫跑,奶妈追不上了。”说话时,从门内转出一位妇人,三十岁年纪,黑发环髻,是个老妈子。看到小少爷已经跑到大路上,急跑过来追。那孩童依旧嘻嘻哈哈,四下逃窜。抬头看到一顶官轿,撒腿便向轿子跑来。
“爹,爹,”那孩童喊着笑着冲到轿子旁。
那轿夫害怕冲撞了小少爷,赶忙叫停轿子。放低栏槛,撩起轿帘,从轿子中走出左丞相蒋轮来。笑脸盈盈,喜笑颜开的一把上前抱起了小少爷,“龙儿,你又不听话啦。”说着用手指轻轻刮了一下孩童的鼻尖。那孩童嬉笑不停,“禀爹爹,孩儿我是觉得父亲大人该是回来的时候了,所以拉了奶妈来门口等爹爹。”小嘴一撅,顽皮可爱。“呀,是吗?龙儿如此懂事啊,真孝顺!”说着在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孩子急摸脸,“爹爹,扎扎。”蒋丞相楞了一下,突然想到自己的胡子扎到了孩子,哈哈大笑。奶妈向丞相请安,让轿子先行回府。丞相抱着龙儿随同奶妈进的门来。
进门一道影壁墙,涂有当今名仕的丹青,一副青骏踏春图栩栩如生,图上几匹青鬃马活灵活现,竞相追逐,神思淡雅,俊朗飘逸,煞是赏心悦目。一行人边说边笑,拐过影壁墙,迎面一道青砖铺成的主路通向正房,两旁冬青翠绿,修剪的整齐如一,其后红叶白花,飘香四溢,郁郁葱葱,一片花香林密,甚是醉人。
丞相抱着儿子进得大厅。夫人孟氏正在榻上细听下人说话,见老爷回来,便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改日再议。”那下人唱了个诺,转身又向丞相请过安,才退了出去。丞相一面跟龙儿说话一面坐下来,孟氏道,“龙儿,你跟奶妈后面玩去,你父亲累了,听话。快去!”这是对龙儿说,也是给奶妈杨氏的命令,杨氏过去柔声说道,“小少爷,跟奶妈去后面找姐姐玩,走。”伸手去抱龙儿。龙儿嘟了一下小嘴,斜了一下母亲,十分不情愿的换到杨氏怀里,向父亲母亲告退,随着奶妈出去了。
“老爷,你看龙儿多听话,又乖巧。”孟氏看着杨氏的背影说道。
“那是你生的好娃娃,多亏了你啊!”蒋轮感激的看着孟氏,眼中流情,如一波溪水漾漾的流到孟氏眼中,孟氏心中一热,几乎掉出泪来。莞尔一笑,“老爷哪里话,总是咱们蒋家的福分。”蒋轮隔着桌子温柔的伸过手去,捉住孟氏的手,带着幸福的微笑。朝中的烦心事被家庭的天伦之乐一扫而光。结婚十几年,夫妻感情一直相敬如宾,恩爱有加。大女儿蒋菡目下十六岁,生的沉鱼落叶、闭月羞花之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蒋轮是学海中人,进士出身,对这读书甚是重视,特意请了个先生专门教女儿读书,四书五经之类男子读的书均烂于胸。蒋轮每每出题测试蒋菡,均对答如流。蒋轮很是满意。蒋轮有心让蒋菡嫁为太子妃,则将来太子登基,蒋菡必为皇后,母仪天下,何等荣贵!二儿子蒋龙,聪明伶俐,小小年纪深通情理,说出的话经常让夫妻二人刮目,逗得大笑。
门外有人禀报:“师爷奚冈子到。”
蒋轮道:“进来。”
只见一人头戴青纶巾,身穿粉底牡丹直缀,手摇麒麟俊兽白纸扇。“在下奚冈子叩见丞相大人。”
蒋轮略一点头,“师爷请坐。”在下首坐了。
孟氏知道蒋轮每日早朝回来,必定会与师爷奚冈子议论一番国事,故而自行退下,让家奴沏了两杯热茶递进去。
这师爷奚冈子乃是多年未中的才子。父母早亡,亦无娶妻,屡次考试不中的他,万念俱灰,在河边打算轻生,被正好路过的蒋轮家人拦下,蒋轮正在轿中,听得外面喧哗,下轿看时,见一儒生觅死寻活,遂细问其事,奚冈子哭诉完毕,蒋轮看他谈吐之间颇有学识、见地。便将奚冈子带回,收入府中,暂为师爷之职,哪知两人相交甚欢,志同道合,遂成莫逆,故而虽为主仆,实为十分要好的知己。无话不谈,这朝中大事,有许多也要奚冈子出主意。
当下那蒋轮道:“今日皇上召我跟右丞相李沾入内,秘告一事。”遂将轻生道人的谶语告知奚冈子。奚冈子道,“敢问丞相如何看待此事?”蒋轮道:“这修仙悟道、洞察先机之术,在老夫年少时确实不信,但后来一位奇人救得我性命,方始信。”说着眼光幽幽,似穿越时空,回到当初。奚冈子道:“在下愿闻其详。蒋轮喝了一口茶,讲一段往事缓缓道来。
原来蒋轮未中举人之前,生活寥困,为了添补生计,常跟随他人一同入山采药卖钱,途遇一人,衣衫褴褛,肮脏不堪,一把拉住他,直问道:“你哪里去?”蒋轮看了看他,以为是个叫花子,也不搭理,脱身而行。只听背后那人道:“乖巧乖巧,入山采药。完了完了,土崩命糟。”蒋轮听话有蹊跷,便回身问道:“那人,你在胡说什么?”
“乖巧乖巧,命不该了。听我诗文,能把命保。”说罢便欲离去。
蒋轮走上前,扯住那人道,“你这人,怎么平白咒人死哪?”
那人笑嘻嘻的答道:“想知道?请我酒楼吃一壶。”
蒋轮看他一副嬉皮笑脸、蓬头垢面的模样,心头恼怒,但一想我何必与此烂人计较,岂不失了风度,惹人耻笑!当即转身欲去。那人也不拦他,口里只道:“乖巧乖巧,终不明道。仙人指路,尤当造谣。命里该了,恶鬼助跑。若不想死,酒楼见了。”说着,渐渐远去。蒋轮呆立片刻,看着随行众人已远去,自己是入山采药还是去找那叫花子,实是心下难决。还是命不该绝,一咬牙、一跺脚,跟着叫花子而去,急跑时,见得那人进的酒楼。紧跟进去,那人已坐在桌前,小二一看叫花子进了酒楼,跑过来扯住就往外拉。蒋轮见到,忙上前道:“小二,这是我失散多年的亲戚,你且不要计较,酒钱少不了你的,速速上菜来。”小二见有人掏钱,唯认得此爹娘,当下转脸媚笑道:“客官点什么菜?”
蒋轮刚要点几样小菜,只听叫花子已然开口:“五斤牛肉,上好的白酒,速速上来。”蒋轮一听,咋舌暗道:“这人好大口气,自己不知要破费多少!”心下只暗暗着急,不该答应帮他结账。那人看了他表情,似已知晓他心事,转头暗笑,却不吭声。蒋轮看他模样,更是火起,但终归为读书人,稍有涵养。竭力按住心头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