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存心算计的情况下,就是武皇后将宫廷打扫得再干净,元春生下天残子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很快成了人们茶余闲后的谈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当今就是再暴跳如雷也无法,武皇后脱簪请罪,李敢甚至被打了二十大板以观后效,前朝后宫人人噤若寒蝉,宗室里却是蠢蠢欲动起来,毕竟当今如今养住的皇子只有一个,还未长大成人,据说也资质平平。太上皇倒还坐得住,只叹了一声,皇太后却是准备去寺庙里茹素一月为当今祈福了。
而对贾家,尤其是贾母来说,天几乎塌了,她之前便因为元春产下的皇子夭折而晕倒,刚缓过来却听得元春产下的是天残子,人真的有些垮了,病倒在床无法起身。
“若只是孩子夭折,只能说元春无福,到底还能得一二怜悯,如今却是如此,不仅元春会被认作不祥,就是咱们全家都脱不了干系。”贾母流着泪与贾赦说道。
“可不是如此,咱们贾家哪里出过这样的事!”贾赦也不与贾母抬杠了,一样的唉声叹气,元春生下天残子,错的一定不会是当今,只能是贾家不祥,若是当今迁怒整个贾家可如何是好,还有贾家的姑娘除了迎春已经嫁出去,其余都还在家里,探春就是订了亲也不稳当。
贾赦想到这里,不由得怨道:“当年也不知为什么让她进得宫,我都不知道,一转眼她就进宫去做宫女,那时候我还被笑话许久,她就是在宫里安安分分的也好,一桩桩,惹出多少事来,如今更是泼天大祸!”
贾母此时也无力反驳,只听着贾赦说话,半响之后,却看向贾赦:“老大,要不你过继了宝玉!”
“凭什么!”贾赦登时跳了起来,“老太太,我没听错吧。”
“老大,如今生死存亡,能保一个是一个。”贾母其实明白,二房算是彻底完了,她只能选择保住宝玉。
“老太太,如今是什么情形,哪里不虎视眈眈的,当初倒没人问过我意见,如今出了事却要往我身上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吗!”贾赦怒极反笑,本还看着贾母病弱要做个孝子,如今也顾不得了,转身离开。
贾母躺在病床上,看着贾赦的背影,泪水长流。探春、惜春并黛玉刚在屏风后也听到了,登时五味杂陈,尤其是探春,二房要完了,那环哥儿如何办,可老太太心中只有宝玉一人。而此时贾宝玉除了为元春哭了几声,每日到贾母处晨昏定省,却依然在他的梨香院醉生梦死,一点担当都没有。
“恩侯兄,此时一动不如一静。”仇先生听了贾赦所言,对着贾赦劝道。
“我也是想着能救一个是一个,将环儿兰儿过继出去,好歹有个将来。”贾赦叹道。
“可如今人人看着,府中最好什么都不要动。”仇先生一面说道,一面也是实在叹息贾赦父子的倒霉。
两人正说着,突听得有人来报,当今派人到了,贾赦手中握着的扇子登时跌在地上,上好的扇坠子碎成两半,与仇先生对视一眼,勉强稳了稳心神,跟着人出了书房。
来贾府的是李敢,仍是一瘸一拐的模样,板着脸,贾赦塞给他的银两虽收下了却依然没个好脸色,只干巴巴地传旨,要提走王夫人,余下的一句也不肯说了。
贾赦自然不敢抗旨,忙命人将王夫人带来李敢等面前,此时王夫人已瘦骨嶙峋,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她抬头一看,见是宫里来人,管不得其他,便问:“是不是元姐儿生了,生的是小皇子吗,我就知道……”
只是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敢带的小太监直接将嘴塞住将人粗暴地拖走,贾赦连话都不敢再说了,只能躬身地送走了李敢等人,直到他们彻底没了人影,才敢直起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被人扶回了书房,他突然觉得元春生下天残子与王夫人脱不了干系,他也不欲再见贾母,只命人将消息传于贾母。
“这事透着邪性。”贾赦喝下三盏热茶,才与仇先生说道,“恐怕与那丧门星脱不了干系!”
“恩侯兄,我听说当初琏二爷是中了咒才大病一场了?”此时仇先生也顾不得了,凝重着脸,直接问道。
“可不是,两个王家的女人一道下的。”贾赦点头。
“我怀疑宫中元妃的事与巫蛊有关。”仇先生的脸色越发凝重了,“这不是小事,幸好之前恩侯兄已与二房彻底撕破脸了,就是琏二爷也是受害者,此事等琏二爷回来还得好生商议。”
仇先生话未说完,贾赦脸都白了,若是真是如此,若是当今气性上来,他还哪管他们两房有没有撕破脸,一竿子弄死更能出气,当即哭嚎道:“可恨!实在可恨!早知道当初我荣国府都不要了,直接带了琏儿走了也是一了百了。”
仇先生见状,也无法再说,只能先好生劝慰贾赦,等得贾琏下衙回来,三人一商议,又是一番心惊肉跳,除了与张家王家报信,也无他法,贾赦当即也病倒了,贾琏一面忧心家中一面还要每日上班,只能越加谨慎,而贾母的病也更重了,整个贾府都笼罩在一片阴云中。贾琏也是有些心灰意冷,他实在想不明白难道重生一次就为了比前世更早地再死一次,是不是什么样的努力都改不了命中注定。
“三舅舅,如今我也不方便去府中,不若您与大舅舅大舅母说一声,如今这情形凶多吉少,我与表妹的事便罢了,何必再害人呢。”贾琏落衙回来,也不欲坐马车,只心思恍惚地走在路上,差点撞上了马车,幸好被人拉住,却见是其三舅舅张道青,舅甥两人刚寻个地方坐下,贾琏便说道。
张道青直接一个巴掌拍了上去:“你怕什么!不至如此。”
贾琏却依然提不起劲来,皇权之下哪有道理,当年张家可不是例子,只怕如今连张家的结局都不得。
张道青也才缓过来,见贾琏半死不活的样子,劝了几句也不见成效,便十分嫌弃:“行了行了,这事不碍的,只不过你的前途得耽误几年。”
“真的?”贾琏眼睛一亮,看向张道青。
“这是我们的推测,臣子又不是奴仆,也不如当初凶险,不过小小挫折罢了。”张道青说道。
“那边好。”贾琏几乎要念佛,在小命面前上进心不值一提。
“琏儿,此事了了,你要不要想一想外放?”张道青突又说道。
“外放?”
“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还是远远避开好。”
贾琏的脸色又暗了下来,看着张道青,不知如何回复,心中复又忐忑起来。
送走张道青,恍恍惚惚回到家中,却见贾赦已起身了,面色也好看多了,忙收敛了自己的情绪,问道:“老爷可好些了?”
“好些了,你不知道,刚冯家派人来了,连北静王府都派人来探望了,想来也没那么糟糕。”贾赦明显神色松快多了。
贾琏登时心情也好了些,将张道青的话暂时放下。
没过几日,元春一案出了结果,想来是现在已是人尽皆知,当今干脆就明文告知,原来是元春飞上枝头时年纪已大,当今又当她挡箭牌,承宠机会有限,便迫切想要生个儿子好巩固地位,这事元春当然托给了王夫人,王夫人也是尽心尽力,生子偏方名贵药材不知送进来多少,可都毫无效果,最终还是马道婆献的方子起了作用,倒不是符咒,也是药方,只是这药方经太医院验看了,有个致命的缺点,生下的孩子基本是体弱多病,更有一半的机会生下天残。当今震怒,赐了元春一条白绫,王夫人及抱琴在审讯完毕直接被勒死,凤藻宫一干人等皆被贬入浣衣局,武皇后也因管理不善被口头斥责。元春被赐死前已被贬为宫女,她吊死之后直接一捆草席丢去了乱葬岗,抱琴与王夫人死后也得了同样的待遇,她三人倒是死同穴了。
可惜马道婆已在贾琏被诅咒一案中伏法,后头的事却也断了,也多亏贾琏之前也被王夫人诅咒,当今倒动了同病相怜之心,又有北静王等说好话,并未迁怒于贾家大房,只是贾家二房却贬无可贬,当今只能咬牙发了明旨,将贾政从头到尾骂了一顿,直骂得贾政差点当场自我了断才完事,就连贾环在国子监也再一次艰难起来。王家也受了牵连,王子腾平调到了清闲部门,王家女儿的口碑也彻底坏了,贾政也是果断,被当今痛骂之后,深恨王夫人并元春,他在别院,也无人管得了他,竟直接一纸休书送去了王家,王子腾气上加气,彻底与贾家撕破了脸。
“也幸好老二没良心,倒省了咱们的麻烦。”贾赦闻言对贾琏说道,本来王夫人死在宫中,当今又未明言,她到底还是贾政的正房夫人,这丧事这丧期都不知怎么弄,如今倒是贾政这么一闹,一了百了。
“老太太倒是日渐好了。”贾琏点头,又说起贾母。
“她为了她的宝玉也得爬起来。”贾赦脸色暗了下来,之前贾母危急时刻让贾赦过继贾宝玉算是彻底将贾赦的母子之情打散。
“说起来宝玉倒未受影响。”贾琏又说道,“只是可怜了环儿,倒受了无妄之灾。”
“老太太命人瞒着呢,只跟着丫鬟玩闹,也罢了,咱们家也不是养不起”贾赦冷笑道,“环儿兰儿也没法子,命不好,慢慢熬吧。”
“总算这事是暂时过去了。”贾琏叹了口气说道。
贾赦闻言,又说道:“此事听说北静王爷相帮良多,等过段日子可要好生答谢。”贾琏忙点了点头。
“主子,贾元春死了,那王氏也死了。”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
“只是他们居然公布了真相。”
“倒是壮士扼腕,家丑外扬,不急不急。”
“马道婆的事没留下什么吧?”
“主子放心。”
“还有咱们的陛下如今应该是伤透心了,宫里的可以先行动起来了,至于贾家那里先留着再补上。”
“是。”
“听说水溶这几年都洁身自好啊,你说让他们反目怎么样?”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