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一十三章
薛蝌登时涨红了脸,猛地站起,桌上的茶盏都扫到了地上:“我真心相待冯兄,何必如此开玩笑。”
冯紫英眼见弄巧成拙,急忙上前拦住薛蝌:“我家是真心的,真心替四弟求娶令妹。”
薛蝌仔细看去,冯紫英满脸认真,确实不似玩笑,何况平日里也算有交情,又是亲戚,实在没必要弄这等恶毒的玩笑,方才缓了下来,刚才惊鸿一瞥下,是个俊秀有礼的少年,又出身高门,自有同层次的淑女相配,为何会屈就宝琴,是的,即便是万分不想承认,宝琴个人条件再好也跨越阶层,尤其如今又出了这等事,便是柳湘莲也不敢去赌,齐大非偶,想到这里,便道:“四公子是良配,我家确实不敢高攀,何况,因着舍妹出了些事,我家也交出了皇商资格……”说到这里,薛蝌越发黯然,说来说去不过是因他兄妹出身商户,将来他有了儿子,必要好生培养,也好改换门庭。
冯紫英闻言,心中倒是最后一丝迟疑也无了,世上薛家二房都是本分之人,便够了,忙一面拉着薛蝌重新坐好一面叹道:“也是我没说清楚,那日在承恩公府是我四弟孟浪了。”
薛蝌一怔,方知救了宝琴的冯紫英的四弟,可怪不得人家吗,宝琴的遭遇缘起于薛姨妈利欲熏心,发生于承恩公世子荒淫无道,如不是四公子,宝琴便不是葬身莲花池也恐丧命于承恩公府上,只是,薛蝌心中犹疑了,若是这门亲事能成,宝琴的事便化为无形,二房也有了新的靠山,可是,他们兄妹从小感情极好,因着这么桩缘故便两厢定亲,宝琴的婚姻恐有坎坷,这深宅大门,一辈子不得欢颜:“冯兄,这事怨不得谁,我妹妹命不好,何必摊上四公子,我只有一个妹妹,不管怎样总想着她一生顺遂。”
冯紫英这才重新认识薛蝌,虽说自认识以来,薛蝌便是有礼有节的好教养,可他总有些偏见,总道商人重利不肯轻信,更多看的是贾琏的面子,如今听得他言,倒是叹服,便实话实说:“说句孟浪的话,四弟很喜欢令妹,不若薛兄也回去问问令妹,这也是天降奇缘。”
薛蝌怔了怔,冯紫英再接再厉,又说了许多好话,要不是薛蝌担忧迎春一人在家,还要苦留晚饭。薛蝌好容易出得冯府,茫茫然不知如何,在路边缓了好一会才回了家,宅院不大,迎春早已领着人收拾好了,见了薛蝌木着脸回来,以为他在内务府受气,忙迎了他进来,小心地劝道:“只要一家人齐齐整整的,便是回金陵做个田舍翁也是好的。”
薛蝌听了心头一暖,揽着迎春进得内院,将冯紫英所说一一说了:“实在是拿不定主意。”
迎春本就是个没注意的,嫁了薛蝌才有些执行力,但让她大事上拿主意,更是犹豫不决,一时想着好歹也是去处,一时又想如若不好还不如老死家里,也不知如何与薛蝌分说。
薛蝌早知迎春的性子,也不以为意,他自己都拿不定主意,便是洗漱之后歇下,也是翻来覆去的一夜未眠。
薛姨妈同样一夜未睡,终等到薛钗的召唤,急匆匆地往宫里去了。因着怀得艰难,当今特地给了宝钗特旨,可随时召见娘家人,宝钗向来谨慎,又已是众矢之的,本不欲如此引人注意,可架不住薛姨妈这几日三番五次在宫外托人哭求,只得应了她,心却高高地提起了。
果然薛姨妈一到了宝钗面前,便将宝琴在承恩公府发生之时一五一十说了,莫了眼泪都下来,一面拿着帕子擦一面哭道:“他们兄妹气性也太大了,又不是我主使的,居然自个搬了出去,就是你哥哥也来气我,我这都是为了谁!”
宝钗听了差点就动了胎气,她可一点都不信薛姨妈无辜,当初她在贾府时,她们动过宝玉的念头,薛姨妈这等小动作不要太多,她还是亲女儿,宝琴不过是隔房的夫家侄女,恐怕是算计一半出了差错。想到这里,心底更是烦躁,别的嫔妃好歹都能靠家里,哪像她,家里已有两个拖后腿的心惊胆战,一时不察便闯出大祸,本来家里就靠着薛蝌里外张罗,又有宝琴条件出众,精心运作应该能攀一些助力,但前提是薛蝌兄妹心甘情愿,都是为了薛家的未来,如今等于硬生生将他兄妹二人推出家门,外界评议如何难听不说,薛家除了薛蝌还有谁可靠,她哥哥能像现在这样安静地不惹祸,多么难得,可惜她的母亲永远不懂,宝钗越想脸色越是难看。
薛姨妈本就心虚,又万分在意宝钗的肚子,登时更慌了,扑了过来,又不敢碰触宝钗,只剩下哀哀哭泣。
“娘娘。”九儿焦急地换道。
宝钗摆摆手,示意她先行退下,而后对薛姨妈说道:“妈妈,到底谁让你算计宝琴的?”在冯妃的放纵下,宝钗已将偏殿控制在手,是以问得又直接。
“我想着到底是陛下的母族,宝琴长得又好,若是能入承恩公府,你在宫里好歹有分依靠。”薛姨妈小心翼翼的,在宝钗的注视下不得不说道,“你舅母说承恩公世子的儿子都是庶出,只有三少爷最受宠。”
“还未婚配?”宝钗提眉问道,若不是出了这一出,倒不是不可考虑的。
“他正妻是北静王府的小郡主,据说不能生,身子骨又差,要纳个贵妾,宝琴样样出色。”薛姨妈越说越小声。
“妈妈糊涂!”宝钗已经不知如何去说薛姨妈,除了皇家这种对自己最不讲规矩的地方,一个贵妾,连正经亲戚都不是,有何用。
“三少爷生母是承恩公世子生母的娘家侄女,我想着……”薛姨妈还待解释,却被宝钗止住了:“妈妈不必说了。”回头又将九儿唤了来:“你跟着一道出去,去我蝌兄弟府上,就说我替母亲道歉了,琴儿也是我唯一的妹妹,她的终身我不会坐视不管的。”
薛姨妈在旁听着,不自在起来,几度欲言又止,宝钗回头看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妈妈好歹等万事定了再说。”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寻摸二个嬷嬷将薛姨妈看住才是,否则,元春母女的下场殷鉴不远,如今她也走在悬崖边上。
薛姨妈听得宝钗如此说,还能说什么,收拾了自己的心情,急急忙忙传授些自己的育儿经验,其实宝钗肯管,她心底也是暗自舒了口气。
宝钗含笑听了,方才命九儿陪着薛姨妈出宫。
因着薛蝌的要求太过离奇,内务府便层层上报,本也不会到当今那儿,可谁让宝钗几乎宠冠后宫,有心人便多了,当你自然知晓了,到了宝钗那儿,便随口说了,也没当一回事。
宝钗却不敢不当一回事,登时脸色变了,跪倒在地,将事情一五一十都说了。
当今吃了一惊,心底却是满意的,这事与薛家是大事,与他不过小事,满意的是宝钗的态度,忙亲自扶起她,笑道:“何必如此,不过是个皇商,既然本来是你大哥的,物归原主也未尝不可。”宝钗好歹是他新宠,又有身孕,薛蟠是个有污点的白身,说起来也丢他的的脸。
宝钗小心地起身,一则喜一则忧,楚楚可怜地看向当今:“实在是我大哥,我还宁愿他待在家里。”实在是薛蟠太不知天高地厚,在当今面前提前报备总好过事后赔罪,“蝌兄弟一直以来都是任劳任怨的。”
“本是兄弟,何分彼此。”当今无所谓地说道,承恩公府近些年实在不成样子,她走的时候,倒让他好生照顾,尤其是舅母,年纪大了,又没贴心人,想到这里叹道,“至于承恩公府,舅母向来是明理的……”说到半截却不说了,又应付了宝钗几句,便走了。
宝钗满腹惶恐,却知当今想到李姑娘那里去了,努力思索着这几日有无减分,其实若不是到了这地步,薛姨妈与她声招呼,承恩公府的正妻也是可以努力一下,正想着九儿回来复命,说是薛家一家已搬走,惶恐地谢过娘娘,也知晓是误会,只是女儿家面薄,只求时间过后风平浪静。
“奴婢未见到琴姑娘,说是在贾府呢。”九儿说道。
“到底生份了。”宝钗叹了一声,得想个法子,给宝琴寻一门好亲,方能慢慢化解,如今她真离不得二房。
“我就怕你堂姐好生给你寻一门她认为的好亲!”薛蝌见了宝钗的人后,便立马接回了宝琴,将冯家所说并薛姨妈薛蟠并宝钗的反应都说了。
宝琴情绪已好了许多,沉心听了,说道:“伯母糊涂,大姐姐却不糊涂,大哥待兄弟姐妹从来都是心好的。”
“那冯家那里?”薛蝌问道。
宝琴一怔,脸上渐渐染上红色,她以前不知他是什么人,那时候她以为自己真的要死了,是他跳下来救了她,又小心翼翼地送她离开,她没看清他的长相,只记得一句话。
“该死的是他们,不是你!”
如果是这样的人,也许可以试一试,再坏也坏不到哪去了,从小跟着父亲走遍了山水,自有一番志气。
薛蝌登时明白了,也许真如冯紫英所说,心里一则放心一则酸涩,交织说不出的复杂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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