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爷,行行好吧!就给口吃的……”“求求您了大人!小伢儿已是两日未进水米了,求大善人发发慈悲吧!”“只要给口吃的,小的愿做牛做马伺候官人!”“行行好吧大善人……”
一路行来,偶遇流民,禾苗也打发人送了些吃食出去。只是越往京城走,流民不减反增,有时候一日下来竟能遇上百多人!
这一日,出了县城,就又遇到流民。
不同于之前的小打小闹,都是几个几个的拦路乞食,此番竟是聚族而来,因为人数太多,守城官兵未放其入城,只准许他们在距离城门数十丈远的空地上搭棚子过夜。
看到有车队出城,那些难民就都围聚上来,拿着破碗破布袋的求施舍。有的半大孩子,甚至手中只有一张不知哪里摘来的大叶子,脏污的小手捧着叶子往前伸着,已经没有多少神气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马车,满脸木然。
王柠表情有些凝重,轻声叮嘱一句:“姑娘,莫出声。莫出来。”
禾苗收回已经搭到窗帘上的手,与桂圆相对无言。
桂圆放下了手中拿着的布袋子,里边装的是在城里买的一些零嘴,给她们路上解闷用的。她原本是打算给小孩子吃,只是听着外边声音此起彼伏,好像人数挺多的,她就有些怯场了。
小时候她去喂鸡的时候,因为没把握对方法,撒鸡食的时候放的饲料少了,动作慢了,就被鸡群攻击了。当时被鸡啄得狠了,在手上留下不大不小的坑,鲜血淋漓的,痛了好几天!
现在,那印子还在呢!
虽说桂圆没出过远门,可是,人心险恶的道理她还是懂的!狐狸家主千叮咛万嘱咐的,她可不敢忘!
至于禾苗……她只是听话而已。毕竟出门在外,这群侍卫的见识比她广,她也就是怀里揣的钱比他们多一点点,可不敢拿大。至于身份什么的……呵呵,任家冒牌少爷的未婚妻的身份可不够看。那王大哥还是官身呢!
小时候她也见过乞食的人,多是老弱病残穷困潦倒活不下去了才在乡间四处乞食。只是从来没有一下出现这么多,这么泛滥,好似走到哪里都可以遇到。
难道附近什么地方遇到灾荒了?
她暂时没想到是东郡的水患造成的,毕竟夫君刚随着任大人离开,按她想的,流民应该不会这么快就到这里。她不知道的是:延河下游某县堤坝在六月初就垮堤了,官场上已经是风声鹤唳,捉了一批人。任大人是去收拾烂摊子的。
禾苗正想的入神,突然车厢晃了一下,一只手抓住车门帘探进来!
外边传来侍卫的呵斥,以及马鞭抽动的破空声。
透过微微荡起的车帘,她看到一名衣衫褴褛的男子被侍卫给拖开了。那男子还一边挣扎一边哀求着:“大善人,行行好,救救我家孩子吧!他才只有六岁啊!他的爷爷奶奶,都在大水中没了啊!他的娘也在路上没了啊!”
桂圆难过地掉了两滴眼泪,却稳坐如磐石,一点动作也没有。
禾苗咬咬牙,待要出去布施,却被桂圆拉住了。
禾苗杏目圆瞪,示意她放开,桂圆却缓缓摇了摇头,小小声说道:“救不得的。”
禾苗咬牙切齿,压低了声音顶回去:“为何救不得?如今咱们有钱有粮,大不了再返回城里买多点吃食!”
桂圆默了默,将自己小时候喂鸡的事悄声说了。最后总结:“那么多人,你帮得了多少?万一他们知道你有钱有粮,全部涌上来强抢,又当如何?”
禾苗皱眉。她不是没想过路上有可能遇到劫匪什么的,可是,这些只是失了家园疲累困苦饥饿的流民啊!又不是落草为寇的抢匪……
忽听外边一声呵斥,“散!”就听唰的一声,却是布袋被割裂,大米散落的声响!
禾苗一愣,紧跟着又是第二袋米袋被划开,大米继续散落。
外边的人声有些嘈杂,人群几乎是一拥而上全部往后头去了!
“他们有米!”“是大米啊!”“米袋破了!快抢啊!”
禾苗嚯的一下站起来!
真的敢抢米!
不待她出声询问,却听王大哥一声断喝:“走!”
一声鞭响,马车晃动起来,往前一窜,好悬没让她栽一个跟斗!
桂圆眼疾手快将她扶住,咬咬牙,没敢吱声。
禾苗一手扶着桂圆一手扶着车壁站稳了,眨眨眼,听着马蹄嘚嘚声,身后却是哄抢的人群发出的争夺谩骂声。
“别挤我!”“滚开!老子先来的!”“别抢我的碗!”“你他麻的踩到我的手了!”“走开……”“王八蛋!别扯老娘的裤子!”“哇——哇——”
伴随着孩子的哭闹声,流民混乱的声音逐渐远去。
紧接着,第三袋粮食也被舍弃。仍旧是划开了抛撒,一路留下金黄的玉米粒。
那些挤不到前边去抢大米的老弱妇孺看到了,不声不响地往后退,飞快地将混着泥土的玉米粒搂到衣兜里!甚至有的孩子不顾脏抓起一把玉米粒就往嘴里塞!
禾苗悄悄掀开车门帘看到这一幕,松一口气,却又莫名的揪心,对王大哥的决断更是佩服。
今早离开旅店的时候他指使人去买了好几袋粮食,装了第四辆车子带上路,以备不时之需。当时她不明白王大哥的用意,认为只要准备足够的可以直接入口的干粮就好,何必多此一举?现在看来,却是因为提前打探到城外有流民?
她不知道如果没有这些粮食,车队能不能够走脱。只是难度必然加大,且危险也增加了,冲突随时有可能发生,甚至极可能会造成流血事件。
果然,都快活不下去了,人的脸面也不要了。只为了那一口吃的,他们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之前自己的想法还是太天真了。
禾苗缓缓坐直身子,板着小脸,沉思。
桂圆也老实坐好,想到自己的身世,面上流露一抹悲伤。
车厢里一时沉默下来。
车队前行数里地,逐渐缓了下来。王柠这才有空上前来问候姑娘。
“姑娘可是被惊吓到了?是王某疏忽,没提前做好安排。”
禾苗深吸一口气,和悦的回话:“王大哥做的很好。有劳诸位大哥了。换了小女子处事,怕是就要被围困在城门口了。”
王柠笑笑,倒是个豁达的姑娘,处变不惊。
因着被流民堵截了一段时间,这一回行车就有些快,好在日落前赶到下一个落脚点。此时还在官道上,禾苗并未觉得多辛苦。
又前行百多里路,他们遇到了一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