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东平郡王府决定自掏腰包布水陆道场为这次水患中的亡故者超度,任梓华看看任安,轻轻叹了一口气。想想家里那些只知读书却不问世事的儿子,叹的第二口气更深了些,眼角鱼纹隐现。
请了风水相师看日子,道台搭好,香油钱香火钱布施漫天撒出去,和尚道士也请来了,一百零八和尚团团坐在道台上。东平郡王世子代父登台演说,解释郡王因为忧心灾后重建工作和百姓生活,已然病倒,今日他替父主持道场,慰藉不幸伤逝者在天之灵。其中不免夸了圣人恩德,赞扬了郡王府在此次赈灾中的积极作用,又顺带提一句钦差大人的功德,各位医者的功德,云云。
任安袖着手,站在台下不起眼的角落看得津津有味,觉得世子跟郡王不愧是亲父子,都一样的好说话。
简言之:父子两都很二。
待法事开始,任安看看时辰,慢慢退到人群外,趁着大家不注意,嗖的一下原地消失,不一会就在自己暂居的房间里出现,抱起木盆,走到院中水井旁,对着盆中红金念叨几句。红金摇头摆尾的在木盆中转悠两圈,忽地蹦起,直直落入井中。
任安放下木盆,顺着井口爬了下去。遇水立即化出原形,扒在了红金身上。
两只妖精顺着地下暗流,在城外一个大湖中出现。
望望湖的南方层叠起伏的山岭,延河就在山的那一边。
难怪城中井水未见阴邪之物,原是并不与外河相通。这倒好办了许多,待会他行事的时候,也不会波及到城中这一块,不用担心伤及无辜。
任安带着红金翻越山头,在半山腰纵身跃入波涛翻滚的延河。
回到宽落的河中,红金高兴地围着胖人参畅快地游了两圈,吐了一串泡泡,而后,它用力吸了一口气,那金红色的妖娆身子眼见着像个皮球一样膨胀起来。
——‘啵’的一声,一圈圈涟漪在水面荡开,汹涌的河水竟似被施了定身法般,一时之间凝滞不前。
待那带着阵阵金光的涟漪荡到河岸边,掀起丈许高的巨浪,反击打向河面,河水顿如脱缰的野马,叫嚣着向下游奔腾而去!
翻滚的浪花中隐现一抹惊人的红,竟有数丈长,宽似一艘乌篷船,如离弦之箭,疾速前行!
东州城外,诵经声、木鱼敲击声不绝于耳,顺着香火烟气袅袅直上。岸边围观的百姓自觉祷告祈福,将香火烛插在岸边石缝中。郡王府请来的道士道姑挽着竹篮,一把把的金银纸钱撒向河中,领头的道长手执白幡,一手摇铃,一手挥动幡旗,吟唱着古老的祷文。
数千人的声音在河岸边回荡,越过宽落的河面,传至对岸山峦。
阵阵回音在天地间扩散开来,嗡嗡不绝。
午时正,河中突然巨浪翻滚,一阵浅灰色薄雾突兀的浮现在河面,逐渐向岸边弥漫。
撒纸钱的十几位道士一愣,那手执白幡的道长却是一声断喝:“后退!”
众人吓了一跳,有敏锐的道士发觉不对,撒腿往后跑到人群中,手中纸钱竹篮也顾不上要了。反应慢一些的被薄雾缠上脚面,忽觉身子一沉,竟是寸步难移!
“师父救我!”那道士吓得慌了神,大声呼救!
道长眉头一皱,手中白幡一挥,右手摇了三下,铃铛撞击声脆响,每一声都直击那小道士身前薄雾!
薄雾稍有凝滞,小道士身后的师兄师姐们赶紧跑过来将他拖走。
无奈那雾气实在厉害,道士的鞋袜俱都被缠住留在了泥泞中,很快就被一个浪头扑过来,卷到水中。
道长面色微变!
河水竟然变成浅灰色了!河中出现一个漩涡,慢慢越转越大。很快,竟然宽达数丈!
停泊在岸边的舟艇遭了殃,有几艘没捆牢的小船缆绳松脱,晃晃悠悠朝河中漩涡漂去。
幸而此时船上并无人员,倒不至于闹得人心彷徨。
岸上百姓也发现了这一异状,惊呼声此起彼伏!
“变色了!变色了!”“河水颜色变了!”
“好大的漩涡!”“船被卷走了!”“大家快退后,别靠近!”
妇人抱起了自己的孩子,男子搀住了自己的妻子或是父母,齐齐往后退去!
道台上的和尚诵经声未停,木鱼敲击声却更起劲了。有滥竽充数的和尚抖着手,内心泪流满面:佛祖在上!这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他也好想跑,怎么办?
万华山万华寺的住持面色不变,却是掀起眼帘飞快地朝河面觎了一眼,心中剧震!
——有妖气!
老和尚蓦地拔地而起,手持佛珠,颂了一声佛号,“去!”忽地抛出手中檀香木珠串。
一阵鎏金光芒闪过,哗啦一声,迎头打来的巨浪被一股无形的墙挡住,水花四溅,回落河中!
岸上百姓们看到这一幕,无不目瞪口呆,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行事高调的东平郡王世子坐在自家豪华马车上,正透过车窗看到这一幕,惊得手中刚咬了一口的藩果也掉了。
车外长随面色微变,好心提醒:“世子,此地不安全,不若再往后退一些?”
世子却是双眼发亮,兴致勃勃的开口:“退……”
车夫当机立断,驱赶着马儿往后退了好一段距离!
世子使劲嚼了嚼,将含在口中的果肉咽下,骂道:“退什么退!爷我要看……”热闹!忽然反应过来这里是公众场合,立即改口,“爷乃郡王世子,遇事如何能退缩!旁边还有这么多老百姓在看着呢!本世子正当以身作则,做出一番功绩来!”
长随和车夫以及一众侍卫:……
可是世子再熊,装模作样表态就好,真心不必以身犯险,所以他也只是说说,车夫不动,他也没有真的催促,安心缩在车里继续观望。
长随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呼出。感觉心好累……
此时,水面下。
任安抱着大鱼,指挥它朝河底那一团乌蒙蒙的影子攻击!
那影子发觉了危险,左突右闪的,河面上被漩涡卷走的几艘小船也跟着左突右闪,十分诡异。
老和尚和道长神色一肃——
河中有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