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夜间,雾气渐渐弥漫。
王柠安排好人手值夜,自己又四下里走了一圈,不过十数步的距离,竟然就看不到车队了!就是篝火的光芒,也将周围浓雾映照得一片橘红,教人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一惊,赶紧打了个呼哨,点燃手中火石,明明灭灭两长两短。
橘红色浓雾中也亮起几点星火,一闪一闪的,正是熟悉的暗号。
王柠快步向火光走去,回到车队中。
他吁出一口气,吩咐大家千万不要散开,尽量少喝水,避免起夜。
众人心知这般浓雾很不正常,遂都应了,并不敢远离,只将马匹的缰绳三四根绑在一起,再捆在就近的树干上,在外边围成一圈,人就在圈内活动。马车分三个方向停放,又用麻绳首尾相连的牵着,绳上挂了铃铛和响石,若是有什么人闯进来,也好做个警示。
饶是这样,大家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俩俩又互相用绳索给绑在腰上串了起来,睡觉的睡觉,值夜的值夜。
禾苗心神不宁,总觉得会发生些什么。她看看桂圆,已经睡得口水横流。
鸦九趴在小几上,将脑袋埋在翅膀里,打着小呼噜。
禾苗犹豫了一会,决定将乌鸦抱在怀里。
鸦九睁开眼睛瞥了一眼,挪了个舒服的位置,将脑袋往她胸前一埋,幸福地继续打小呼噜。
禾苗撇撇嘴。
占便宜就占便宜吧。大黄还偶尔会舔她的脸呢。
夜渐深,雾气倒是消退了些,模糊能看得清车子和马匹的轮廓,一切看起来都很正常。值夜的侍卫松了一口气。
有人犯困打了个哈欠,眼角泛起了点点泪意。
接二连三的,大家纷纷掩嘴打哈欠,还互相看了看,取笑说都被瞌睡虫给叮了呢。
实在抵不过困意的,从水囊里倒了些清水出来洗一把脸,清爽了一会,又开始眼皮沉重,昏昏欲睡。
“我考,今儿犯邪门了!”那人努力撑着眼皮,拍拍脸,试图用聊天来打发时间。“怎么这么想睡?出任务的时候我还能坚持两天两夜紧盯目标不放呢!”
另一人接口:“是啊,当时蚊子叮咬得我身上全是包,老子我愣是连动都没动弹一下。那痒痒劲……啧!”现在想起来还是很消魂啊!
七嘴八舌地说完了英勇事迹,又开始压低声音八卦人物。
“你说那小子究竟什么来路?走路妖妖娆娆,说话怪声怪气,也不知田姑娘打哪认识这样的人。看着就不像正经人家出身。”
“举止粗俗无礼,好吃懒做,偏生田姑娘很是护着他的样子,都不让我们说他。”
其实大家都误会禾苗了。禾苗那绝对是好意啊!这不是担心有人惹得鸟爷不高兴了会遭到打击报复么?这只鸟不但脾气坏,还小心眼!
可惜的是大家并不领情,只以为这是禾苗家里的亲故。比如:族长家的晚辈,或是村长媳妇娘家的子侄什么的。
絮絮叨叨的,随着时间流逝,众人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模糊,最后却是再无人吱声,只余东倒西歪的身影,鼾声一片。
这时,突然响起数声奇怪的虫鸣,在寂静夜色中更显诡异。
鸦九突然一个哆嗦,蓦地睁开眼!
虫鸣?已经过了中秋,哪里来的虫子?
车厢内昏暗一片,外边火光透过门帘缝隙隐隐照进来,摇曳的橘色光芒在车壁上描绘出张牙舞爪的阴影。
鸦九警惕地转了转脑袋,竖起耳朵聆听。
一道黑影慢慢浮现在雾气中,慢悠悠地晃到了露宿的营地前。
看到横七竖八牵扯的麻绳以及绳子上串着的铃铛,黑影顿了顿,悄无声息地继续贴着地面往前飘,直接往禾苗的车驾去。
车帘缝隙中透进来的火光突然暗了暗,一股阴风顺着缝隙幽幽爬了进来。
没错,是用爬的。像爬墙虎一样,那阴影挟裹着一股阴气,沿着车壁慢慢爬了进来。
鸦九目不转睛地瞪着那不知道是什么的玩意,张开嘴,噗的一下吐了一道风刃过去。
疾风带着刀尖般的锐利,在那阴影上划开一道口子。只见那阴影颤了颤,被割裂的地方立即渗出浓黑的水来,沿着车壁往下淌!
远远的不知道什么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尖叫,如泡沫破碎的哔啵声,搅得周围空气也跟着震荡摇晃起来。
车帘抖了抖,那阴影变成水淌得更快了,很快就透过车板的缝隙漏到外边地上,凝成一滩黑色的死水。
“呱!呱!”鸦九扑腾着翅膀从禾苗胸前挣扎着爬出来,追着那迅速倒退出去的阴影来到车厢外,又喷了好几口风刃!
坏东西!又腥又臭的丑八怪!
翅膀呼扇起的风晃动了车厢间串起来的麻绳,绳子上牵连的铃铛和响石丁铃当啷的一阵乱响!
侍卫们被惊醒了。他们挣扎着睁开沉沉的眼皮,伸手按到了随身兵器上。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大家虽然知道有情况,却无法第一时间爬起来应敌!
王柠狠狠咬了一下舌尖!
强烈的痛楚一下子驱散了身体上的沉疴麻痹感,他握着刀,扶着车壁站起来,极力睁开双目,朝四周扫视!
视线所及并没有看到偷袭的人影,倒是看到自己的手下东倒西歪的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沉沉的雾气消退了好些,他眼尖的看到一片浓墨般的黑影正贴着草地疾速朝外退去!感觉,就像是海水退潮一样,那些被黑影沾过的野草低伏矮下一大片,萎靡不振!
什么玩意?
王柠抹了一把脸。掌心老茧刮过脸皮带来的刺痛让他又清醒了一些。他大声喊话:“都别睡了!咱们中招了!这些雾气有毒!还有,注意自己脚下!”
闻言,其他侍卫纷纷亮出兵器,低下头察看,那浓墨般的阴影从他们脚面掠过,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好些侍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
有侍卫手快,朝黑影一刀砍下!
刀刃深深刺入土壤,截留下了一小块黑影,如墨似漆,发散出一股恶臭。
远远的不知何处,又传来了那种尖锐的空气的鸣动。
周围黑影退得更快了,似乎连着雾气也一块带走,原本黑沉沉的夜色在火光的映照下也显得透亮起来,已经能看到树影了。
而后,众人就看到一只乌鸦呱呱叫着朝着黑影一路追去。
禾苗也被惊醒了,掀开帘子探出脑袋呼喝:“鸦九,回来!别追了!”
回应她的,是两声呱呱。
——老子去收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