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间一紧又一松,任安不用低头看也知道,自己的荷包被摸走了。
他不屑的冷笑一声,放开感官追寻自己在荷包上缠绕的一丝灵气,很快就锁定了目标。
只是,他没有动作,倒是略微诧异的停顿了一下。
“怎么了?”禾苗察觉到不对,问道。
任安默了默,伸手拍拍自己腰间,垂头丧气道:“钱被偷走了。”
禾苗一愣,笑了。“就你这样的,还有贼能近身啊。”她以为任安开玩笑来着。
任安郁闷地轻轻踢了踢地砖,犹豫一下,决定带着娘子去看看。
他牵起禾苗的手,引着她七转八绕的,渐渐的远离了大道和喧闹的街市,来到一处低矮的平房区。半道上路过一个糕点铺子,还拐进去买了一些便宜的普通点心。
禾苗不解其意,悄声问:“怎么来了这里?”难道任安还有什么熟人住在这里?
这里已经是北城区,离闹市区有一段距离。
京城城区布局除了中部皇城以及周围一圈俱都是有身份的官宦勋贵人家的宅院,其他外九城的人群按照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格局聚居。其实南城所谓的贫,不过是在那些富贵人家眼中看来如此,在禾苗看来,南边住的才是真正的普通人家的百姓,以做小生意的行商者居多,很多都是南方来的商户,其中也不凡一些家资颇丰的富商。比如像严峥、庞老爷这样的。
北边就不好说了,毕竟她也没来过。
如今看着脚下的路,坑洼不平,巷子狭窄逼仄,甚至是两座破旧房子之间不大的空地上都被人用木板茅草搭盖了棚子,四处漏风,也不知这般寒冷的天气里边的人是如何过活的。
禾苗边走边看,眉头微皱。
任安走到一处低矮的茅草棚前,停下了。
茅草棚不过一人半高,前边应该是门的木框却只有六尺,比禾苗身高还矮了些。十数块材质不同的不规则木板拼凑成的门板钉得歪歪扭扭的,堪堪将门框遮住大半,却还漏了上边一道两指宽的缝隙。幸好门是朝向南边,不至于让北风呼呼的往里灌。但是看房子四周那些简陋的木板,拼凑得也不甚结实紧密,估计还是得喝西北风。
隔着一道墙,清晰的听到里边传来咳嗽声,还带着浑浊不清的低语,似乎说话的老人口中含着浓痰,看样子这人病得不轻。
透过木板间的缝隙,禾苗眼尖的看到,熟悉的靛蓝色荷包静静的躺在桌上,上边一只姜黄色的萝卜头,显得有些……与众不同。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了。
任安身上穿戴,除了官服和出门拜见客人的华服是定制的,其他服饰几乎都是经她的手。自己亲手绣的荷包又如何不认识。
禾苗扯扯任安的袖子,用灵气传音:“走啦!别计较那么多了。”她以为任安舍不得荷包,所以才带着她过来追赃。可是看这户人家的生活境况,就算舍了那几个钱给他们又如何?她也不缺这些。荷包么,再多做几个就好。
任安却是冲着她眨眨眼,不语,直接上前敲门。
“谁呀。”里边传来一道稚嫩的嗓音,雌雄莫辨,甚至是听不出对方年龄。
任安没好气的说:“我来拿回我的东西。”
里边的气息顿时有些混乱。禾苗终于也感觉到不对了。
这个,好像……不是人?
不不不,她绝对没有骂人,只是真实感觉。
那名患病咳嗽的,是一名人类老者没错,可是,那个有着嫩嫩嗓音的,好像并不是人类?
禾苗悄悄握拳,打算看情况不对就揍……妖怪!
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隙,露出门后一只警惕的眼睛,睁得圆溜溜的,黑乌乌的,禾苗却是眸光犀利,发现对方脸颊上还长着一层细细的绒毛!
那小妖精也不害怕他们,大约是没觉出任安的危险来,只以为对方身手高强发现荷包被自己偷了一路追过来的。他抽抽鼻子,唇边几条细细的长长的黑色毛毛也跟着动了动,差点没吓了禾苗一跳!
老、老鼠?
不对,是老鼠精?
门缝开得更大了些,露出一张稚嫩的七八岁小孩的脸。他冲着他们呲呲牙,那尖细的白牙如同一排小锯子,还闪着微微寒光,直看得禾苗头皮发麻!
任安却是见怪不怪,将自己买的点心往前一递,没好气道:“喏,给你的。”又一指桌子方向,“荷包还给我,东西你留下。咱们两不相欠。”
老鼠精闭上嘴,抽抽鼻子,颊边胡须也跟着一动一动的,看着倒没那么吓人了。
他几乎没怎么犹豫,就将荷包拿了出来,扔给任安,随手接过了那包点心。
眼看着门板就要甩上,任安伸手轻轻顶住,被对方恶狠狠一瞪,他无奈地开口:“时间不多了,她想吃什么,做什么,尽可着她的心意吧。”
老鼠精默了默,点点头,抽抽鼻子,抬起毛边的袖子抹了一把眼睛,干脆地将门给关上了。
“芽儿,谁来啦?”老人的说话声清晰了些,只是伴着喉头的痰浊音,就象是破风箱拉出来的声响。
一把清脆的稚嫩嗓音回答:“街口的牛大叔送了几块糕点来,奶奶你快尝尝。”
“哎,好,乖芽儿,你先帮奶奶尝尝,甜不甜?”
屋里一老一幼的说话声此起彼伏,最正常不过的对话,禾苗却听出一丝心酸。
待离开棚户区,禾苗就忍不住问了:“究竟怎么回事?”
任安没有隐瞒,直接告诉她:“报恩的小老鼠。”原本那只老鼠精资质不错,若是潜心修道,日后必定有大作为,成为狐狸精一样的大妖怪也不是不可能。可是,为了报恩,他提早变成人形,逆天行事不说,还犯了忌讳,估计等他报答完老奶奶的恩情,一身修为也化为虚有,变成普通的老鼠,再没有灵智和灵根了。
到时候……
禾苗默了默,问:“什么样的忌讳?”
任安抬头望望天际漂浮着的朵朵白云,轻叹:“那老者,应该在数年前就去了。”隔着门板,他都能感受到那浓浓的死气。老鼠精,用自己的一身修为给老人续命。
禾苗回头望望那片低矮的棚户区,漆黑的瞳仁泛着一道幽冷的紫光,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