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平安和杏花都沉默了。
阿香嫁进门也不过四年不到,对禾苗的了解不如兄妹俩来得深刻。那个田老二一家子是什么样的人品,赵氏兄妹最清楚不过。
禾苗还小的时候,田家就分家了,那田老二仗着自家人多,夫妻俩带着三孩子,占了祖屋和一半田地,让田老大搬到山上去住。幸亏田老太爷彼时身体还算硬朗,说话能有人听,强硬地将剩下一半田地,包括他自己那一份,做主给了田老大。也不管田老二如何闹腾,田老爷子稳稳当当就住在祖屋里,谅田老二也不敢做出不敬长辈、饿着长辈的事情。
当时田老二一家说得很难听,说什么老大家不过是得了个丫头片子,能种多少田地?岂不是要累坏大哥。田老二甚至还怂恿自家儿子以帮忙大伯打理田地为名,将属于田老大的地又占了一半去。只是碍于老爷子健在,没敢做得太难看。
田老大倒没有真的跟自家兄弟争抢,平日里他话不多,属于闷头干事的那种,自己摆弄了一副弓还有数十支箭矢出来,再在腰间别着一副柴刀,上山打猎去了。
第一次进山,他就猎得两只野兔一只松鸡。野兔皮扒了留着冬天给禾苗做小皮袄,剩下的肉也没有多少,堪堪够一大一小两个人做一天的肉菜吃。剩下的松鸡就提到山下去,交给老爷子。
结果,田老大光靠着打猎以及偶尔在山林里采摘到的草药卖钱,日子就过得比田老二一家都要红火。那些岁月里,作为田老大唯一的闺女,禾苗逢年过节可都是有新衣穿的,有时候甚至还有不太漂亮但是很结实的皮袄穿,可羡慕死一众小伙伴们了!
田老二一家就嫉妒了,指责老大只顾自己过好日子,不帮着提携一下兄弟,甚至连老爷子也不顾。
周围知道根底的邻居们都很不以为然。谁不知道每次田老大猎着什么好东西了都留一份给老太爷啊,那老二一家子跟老爷子住在一个院子里,能少得了他们吃的?不说大人和丫头,就说田二家那两个小子,一日比一日长得牛高马大的,能是他家那些青菜萝卜喂养出来的?就是离得近的左邻右舍,田老大偶尔也会提着半只鸡半边兔子上门呢,一来是拉拉关系,二来也是感谢乡邻们在他出门的时候帮忙照顾禾苗。
若说为何不将禾苗送到她二叔家看护,盖因之前两次田老大这般做了,结果过了两天他从山里出来接禾苗回家的时候,发现闺女瘦了。不但人瘦了,身上的衣服也换成半新不旧的,甚至还有打了补丁、袖子裤腿短了一截的。
田老大不用问闺女也知道,肯定是老二家那眼皮子浅的抠门媳妇抢走新衣给她家女儿了。老二家的闺女春花比禾苗小两岁,个头差那么多,也好意思穿禾苗的新衣!
之后田老大就再没将禾苗送到她二叔家,反而交给了邻居们照看。
赵平安家里,照顾禾苗的次数算是比较多的。
平安心中有数,这是田大叔看着他家孤儿寡母的日子艰难,特意找了由头给他家送肉食呢!
赵母莫氏一直记着田大这份恩情,赵家小孩子受到影响,跟禾苗处得很好,几乎是处处让着她,倒是养成了禾苗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甚至敢掐着腰跟同村的一些泼妇讲理,将别人数落得都抬不起头来。
当着一个女娃儿的面,那些泼妇也不敢骂得太难听,每每吵架不过被气得跳脚,也只能最后骂一句“有娘生没娘养”,倒是让小禾苗觉得很委屈,回过头又去折腾田老大,追问为什么别人家都有娘亲,就她没有。
每每遇上这样的问话,田大叔都很难过,不知道如何安慰小小的禾苗。
幸好还有赵家兄妹在。杏花嘴巴跟着禾苗变得利索多了,每次都能将禾苗给哄得高兴起来。
回忆起幼时点点滴滴,赵平安和杏花满腹怅然。
打从禾苗进京,到现在也有半年了。赵平安不日就有机会见着禾苗,只是,田二叔那里……
禾苗愿意见么?
阿香见自己说了一句话之后,兄妹俩久久都没有回应,她小心翼翼看了看他们的表情,问:“怎么,禾苗妹子不愿意啊?”
“也不是不愿意……”赵平安嘟嚷了一句,思前想后的,实在是拿不定主意,就说,“我还是去问问严大少爷吧。”
阿香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你当严大少爷像咱们,每天都有空唠嗑这个?为这么点小事去烦劳人家,像话么?”
赵平安觉得媳妇说得有理,就熄了这个想法,又听媳妇说:“那田二家,毕竟是禾苗唯一的亲人了。跟他们说一声不碍事吧?”
唯一的亲人……
是啊,不说两家之前闹得有多僵,在田老太爷过世后,田二叔一家的确是禾苗唯一的亲人了。
在一旁帮忙收拾东西的杏花就出主意了,“我说哥哥嫂子,你们操这个心做什么?这里到靠山村有多远,要走多久的路?你明儿就要出发了,现在送信回去也赶不及吧?”说着,将一块不大的毯子折好放进包裹,又调侃道,“他们哪里可能会往外掏东西,想要塞一个人给你跟着上京城倒是有可能!这事你作的了主?”
自从去岁水患发生、流民暴动,田二家的两个儿子就没有再在镇上做活了,都回了乡里。正巧田老太爷没了,禾苗也离开,家中剩下的田地就有一半归了田二家,另一半遵循禾苗的意愿,由村里接管,出产的粮食作物用来接济一些孤寡老人或是家境困难的家庭。
此举虽说招了田二的嫉恨,只是村里很多人都感激禾苗这一善举,就连村长和里长都是站在禾苗一边的,田二一家就没敢闹事。
想想田二家的人品,赵平安和阿香倒是不再坚持一定要去跟他家打招呼了。以田二的厚脸皮田二婶的市侩还有金宝银元的鬼精灵,他们真的会派出一个人甚或是全家一块跟着上京城投奔禾苗去的!
于是,赵平安直到离开延州,都没想着跟田二家说一声。
但是,偏有好事者回到乡里一番吹捧,说赵平安得了主家的青眼,跟着上京城了!
村里轰动了,有人就去跟赵母莫氏求证。莫氏为难着点头。
田二一家的心眼就开始灵活地转开了。
“好像,我记得,大侄女禾苗,不就是去了京城?”田二婶满腹算计地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