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松风到银月城之后的第三天,墨奴就带着苏静尘和秋水无涧的门人离开了银月城。他们走的时候声势浩大,满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广文帝和贺松风也不例外。
贺松风闻讯并不在意,在他看来,只要顾轻舟的骨灰还在他们手里,任墨奴怎么折腾,最后都不得不求助于他们。
广文帝不同,他做惯小人生性多疑,猜不透墨奴的目的让他很是不爽,又怀疑墨奴此举是因为知道了骨灰存放地的线索故意为之,总想着去查看骨灰是否安全。贺氏明恋暗里点拨了多次,告知他切勿去查看,否则会打草惊蛇。广文帝一面听从,一面依旧在心里计划着如何安全的去查看。
贺氏知道如此下去会坏事,便命人将贺松风传进宫,告知了详情。
贺松风闻言无奈,广文帝终究是老了,没了当年成事时的那份冷静。一味的劝说他不要去查看已经不可行了,但若任其去查看也绝不是解决之道。宫里宫外无数双眼睛盯着广文帝,众皇子都想借着骨灰做最后一搏。如果骨灰一定要去查看,那只能查一次,且这一次就必须将整件事定下来!
要如何定下来呢?贺松风陷入了沉思。
与此同时,各种消息纷至沓来!
落霞山庄安插在北周的眼线忽然传来一个绝密消息,北周国君和国师带着郎中长卿清湘、钦天署令史谢碌秘密前来西洛。
而一直盯着墨奴等人行踪的暗线也传来消息:秋水无涧一行人忽然转变方向,向西疆而去。
这是巧合吗?
不!绝不是!这种关键时刻,墨奴怎会做无用之举。他必然是冲着北周国君一行人而去的。
北周去年的冬至祭上忽然出现了一位神秘人物,北周对此讳莫如深,贺松风费尽心机才探得一丝消息,据说此人乃上古神祇。
贺松风并不信奉鬼神之说,但此人出现后北周朝堂一改往日气象,三司之间一直剑拔弩张的气氛荡然无存,朝堂上虽还是有针锋相对的争辩,但多数都是表象,暗地里三人之间早无隔阂。
贺松风因此断定此人之能耐非常人能比,墨奴向他寻求帮助是剑走偏锋的一招,这招到底会不会有效?贺松风持谨慎的态度,不敢全盘否认。
就在这时,落霞山庄的禁地内忽然传来神谕,要他注意北周国师!
落霞山庄的禁地相传一直和天上的神祇有所联系,但禁地的传递神谕频率很低,贺松风及其父亲、祖父这三辈百来年间就未曾出现过神谕。贺松风一直视其为传说,不当真。
此时忽然传来的神谕不仅让他信了禁地的传说,也让他最终落实了自己的怀疑。墨奴此去恐怕真的是冲着北周国师而去!日月当空的传说也和上古神祇有关,北周国师很可能是上古神祇,他有办法避过骨灰这个假设也不是不成立的。
既如此,就不能坐视此事发生!得想办法先下手为强,抢在双方想出办法之前逼迫墨奴做出选择!在何处进行此事最为妥当呢?贺松风沉默的看着西疆地图,最终选中了平沙关!
这是西疆第一雄关,历代由落霞山庄管辖镇守,绝对是行事的好地方!
计策已定,贺松风即刻就去面见广文帝,然而临出门,贺子敏却拦住了他:“父亲,女儿觉得行此计前,须得探清楚另一件事!”
“何事?”贺松风止步问。
他膝下有三个出色的子女,庶长子贺子墨,嫡子贺子敬和嫡女贺子敏。贺子墨碍于庶出身份,再出色贺松风都不能将山庄托付于他;贺子敬才华横溢,是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的人物,但美中不足,心性坦荡,有些耿直。西洛诸多事务都不宜坦荡对之,嫡子再出色,贺松风都只能忍痛弃之;只有嫡女贺子敏,才华和心性皆适合,贺松风视其为未来掌管山庄秘密的不二人选,机密之事皆让其参与。
现见女儿有异议,他自然要倾听一番。
“女儿觉得要先探明宸王府的态度!”贺子敏解释,“以墨奴和宸王的关系自然是最乐意选宸王,可骨灰在圣上手里,宸王没有希望,墨奴只好向北周国师寻求帮助。此事是否真能成?有几层把握?又是否是个幌子,实则意在圣上手里的骨灰?探一探宸王府就能知晓一二!”
贺松风闻言并不赞同:“殷秋离非常人,此事如此重要,恐怕探不出什么消息!”
贺子敏却是一笑:“女儿自有方法,父亲何不让我一探?左右事情都已发生,今日面圣和明日面圣无太大差别。”
贺松风见贺子敏坚持,便不再拒绝。他清楚自己女儿善于发现他人忽略的线索,左右只有一晚,让她也无妨。便道:“既如此,为父这就安排你去宸王府。为父早年在府里安插了一人,几经清洗她依旧无恙,要探虚实找她最适合。”
“不知是何人?”贺子敏好奇。
贺松风道:“宸王侍妾,茹小月。”
茹小月此人在外人看来:容姿绝佳但纤细柔弱,甚为胆小,殷秋离的四个侍妾中就属她最不得宠,若不是有个女儿傍身,她早就消逝内府争斗之中。实则她是最懂明哲保身的,几场风波下来,只有她还活着。
平日里,茹小月极少出门,尤其是林婉儿刺杀王妃之后,她更是足不出户,安分守己的养着女儿。因育有宸王唯一的子嗣,陈福也好,林楚也好,在生活方面都善待于她,她也十分知趣的不贸然去人前刷存在感讨没趣。
没有存在感不代表她一无所知,相反她对府中发生的很多事都相当清楚,不过这些事不包括发生在林楚院里的那些,那地方防范严密,她根本渗透不进去。
贺子敏化作了个普通丫鬟进了茹小月所住的院子,院里十分安静,服侍的人不多,但一切井井有条。
茹小月未出门相迎,如往昔一般安静坐在窗前,为女儿缝制着冬衣。她的女儿安静的坐在一边玩七巧板,用简单的几块积木拼着各种图形。一年多过去了,本该处于猛长阶段的小孩却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茹小月清楚缘由从不声张,一旦有人提起多以体弱多病为借口掩饰。
贺子敏方进门,本在玩耍的小孩就忽然目光呆滞,行动木讷,一步一挪走到房门前,静立把风,毫无生气。
贺子敏看了小孩一眼,茹小月行礼解惑:“不过是东越的傀儡术而已,大小姐不必惊异。”
贺子敏听说过傀儡术,知道那是一项相当高深的法术,父亲安插在宸王府里的人十分不简单。她也没多问此人的来历,只详细询问了这几年宸王府里发生的事。
茹小月一一详解,王妃入府,林婉儿大闹等事说得尤为详细。
贺子敏听完便有了个疑惑:“宸王对宸王妃的似乎太好了一点?”
茹小月以查探消息为主业,揣摩人心不是她擅长的,闻言只道:“王爷是以倾慕王妃之名义求圣上赐婚的,入府后确实对他宠爱有加,但只存在表象,原则性问题上王爷并未倾向。比如掌管内务一事上,王妃名义上掌管,实则都是由芷衡掌管,他过目而已。”
“可自从沈氏利用林小姐对付墨奴之后,宸王一直将墨奴安置在王妃院中。于宸王而言,墨奴十分重要,当单独保护,为何置于一室?”贺子敏疑问。
茹小月回答:“当时流云山庄林小姐对王妃心有嫉恨,两人皆有危险,同置一室保护没有不妥,毕竟王妃虽假,但也不能在当初的那个时候死去。”
“但之后呢?林小姐离府,墨奴却依旧与王妃同处一室。墨奴此人如你说所,孤高冷傲目中无人,以他的性情怎会与王妃同处?”贺子敏继续疑问。
“王妃的个性并不强势,初见墨奴时,墨奴便冷脸以对,王妃也未见任何介怀之色。且王妃之前经历坎坷,被人利用以做棋子后更是厌世,而墨奴此人,虽冷傲,但不会无理取闹,这两个人同处一室顶多互不说话,绝不会起什么冲突。”茹小月分析。
“你之推测也没有错。”贺子敏点头,再次疑惑,“若两人是互不说话,没有交集的状态,那之后王府戒严,墨奴为何会帮王妃换书?”
“以王妃那么好说话的性子,墨奴再高冷,面对对方提的小要求,也不会……拒绝吧?”茹小月回答得迟疑,她心底冒起一个念头,墨奴若真高冷应该是懒得理会这件事的,况且帮忙换书,万一王妃图谋不轨,他就会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贺子敏笑看茹小月:“你也觉得不对劲了是吧?墨奴帮王妃在宸王书房后的藏书楼里换书,宸王一定知道,不仅没有阻止,还容许。说明宸王对王妃十分放心,甚至信任。王妃只是宸王为求自保的一颗棋子,只需摆放着即可,无需对其有任何感情,但显然不是这样。还有中剑那一次,宸王其实不用救王妃,让王妃就此死去,他以思念为名拒绝再婚,一样可以起到男王妃一计所带来的效果,但他没有!”
“这么说属下要去详查王妃吗?”茹小月问。
贺子敏点头:“王妃的身世复杂,经历坎坷,几经险境却安然无恙,是十分厉害的角色。并不是假王妃的最佳人选,宸王却选中了他,恐怕有蹊跷!”
“属下明白了!”茹小月道。
“此事你先暗查,没有查清之前不要贸然禀告家父,以免混淆其判断,毕竟此事是我的猜测为主,万一错了反而误了大事。”贺子敏叮嘱。
茹小月闻言虽有所奇怪,但贺子敏是贺松风钦定的继承人,这么行事自然有她自己的考量,并不再疑惑。
贺子敏则回复贺松风,详查下虽有些疑点,但与大局无关,可照原计划进行。
贺松风遂进宫禀明一切,广文帝闻言觉可行,两人计成,计划不日带上太子一道去平沙关。